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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恕儿,给我抱抱孩子。”
刘恕从我怀中抱过阿福,行至近前,俯下身子将阿福交给澄阳公主。她接过阿福抱在怀里,低头看去,柔声道:“这孩子长得真像你,尤其是眼睛。”
刘恕“嗯”了一声,沉默了一忽儿,道:“确然很像。”
澄阳公主问道:“可给她取名字了?”
刘恕道:“不曾。只取了乳名,唤作‘阿福’。”
“阿福……”澄阳公主低低地念了一声,目光在阿福脸上凝了许久,道,“这乳名很好。她生于乱世,身上流着一半晋国的血,亦流着一半梁国的血。昨日晋梁虽为敌,然明日晋人、梁人皆为一国之民;昨日战火,明日炊烟,民之所祈,不过一隅安身立命之所。”
说着,她盱视刘恕:“安栖于纷乱,福伏于祸患,不如将来赐她封号为‘伏福公主’,你觉得如何?”
刘恕与她目光相投,对视片刻,道:“姑母所言是极,我定当谨记在心。”
澄阳公主低了眸,轻轻摸了摸阿福的头:“恕儿,你当了父亲,我真心为你而欢喜。”忆及往事,她唇边的笑意深了些:“当年那个教人心疼的孩子,终是长大了。”
刘恕敛了眸子,默不作声。他和温衡一站一跪,两人都不说话,澄阳公主逗弄着阿福,间或发出几声细细碎碎的笑声,响荡在大殿中。
凭女人的直觉,我能感觉得出:澄阳公主很喜欢孩子,很喜欢阿福。
许是因为她喜欢阿福,我便不由地对她生出几分亲近之心。
澄阳公主同阿福玩了会儿,温衡忽道:“漻清,该歇息了。”
澄阳公主面上笑容渐隐,轻叹一声:“阿衡,我不碍事。是了,那位小姑娘受了重伤,你不去瞧瞧她么?”
温衡眸光一凛,眼珠不错地盯着澄阳公主,紧紧抿着颤抖不已的唇。
我见势头不对,忙道:“公子,出来好一会儿了,阿福该饿了。”刘恕顺着台阶而下,道:“姑母,我先回东宫了,改日再来看你。”
“也好。阿衡,你去送送恕儿,再去看看那位小姑娘。正好我也乏了,想睡了。”澄阳公主将阿福还给刘恕,殷殷嘱咐道,“恕儿,得空多带孩子过来。”刘恕点头应下。
甫出福寿殿,温衡便道:“公子,你昨日答应我的事,可有眉目了?”
刘恕沉声道:“眼下办不成,你再耐心等等。”
温衡闭了一下眼,堪堪抹去了眸中难掩的恚恨之色,显见极力克制着爆发的情绪:“倘若公子不便,亦可动用梅坞之力——”
刘恕道:“桓之,要乞伏完的命有很多种法子,暗杀恰是最便宜他的。”
温衡攥紧了拳头,过得良久,又松了开来,眸子里泛着冷冽的寒光:“公子说得对。”他退开两步,俯了身子:“我去看看初一。”
刘恕道:“去罢。”温衡便即告退。
回到东宫后,刘恕换了衣裳,披麻戴孝,着一身素缟,命人捧了姜镇川的首级,出宫去了。
我令人传唤医倌,不知是否我多心,总觉今日东宫众人对我俯首帖耳,态度极为恭谨,颇有点侍奉主子的架势。
医倌到后,我向其询问了关于血竭子的事,他闷思半晌,摇头道不知,我见问不出什么,只得放他走了,心中不免胡思乱想一番,总不得安宁。
刘恕至晚方归,未知发生何事,但见他额上皮破血流,膝盖以下的裤腿残破不堪,一条一缕地挂在身上,乞丐也似。大吉祥跟在他身后,直抹眼泪,回到德和殿后,即令众内侍服侍他沐浴更衣。
他被人众星捧月地围着,我虽满心疑惑,却寻不到机会与他说话,便退出殿外,询问李荃:“李大人,公子这是怎么了?”
我一提这茬儿,李荃双目倏然红了:“公子、公子……今日从宫门口,十步一跪,跪到了姜家祖祠,还尊称姜镇川为‘舅父’……”
闻得此言,我又惊又愕,心中百味陈杂,一时说不出话来。
从王宫到姜府有四五里路,十步一跪,他岂非磕了上千个头?
怔然回望,德和殿灯火融融,闪耀在这暗夜中,犹如明珠一般,散发永恒不灭的璀璨光辉。我鼻子一酸,两行清泪垂落而下。
晋国新破凉州,他确然需要拉拢梁国贵族以巩固政权。可他本不必如此,因为他有足够的力量施威于人,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但他偏偏选择了一条对自己而言最迂曲的路,一如当日耽误大军近月行程转移牧野城百姓。
我忽地明白了:他真正的强大之处,不在于洞察秋毫的头脑,诡谲莫测的手段,更不在于加诸身上的外物,而在于那颗不曾因不公遭遇而扭曲,不曾因滔天权势而膨胀,不曾因功业利益而蒙昧,坚毅、慈悲的心。
李荃难抑心绪,忿忿道:“公子何等尊贵,那姜镇川算什么……”
我暗暗抹去眼泪,低声道:“李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