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顿了一顿,继续道:“傅大人先以木棍为武器,试图将於菟引回铁笼重新锁好。可於菟力大无穷,又狡猾得很,傅大人尝试了许多次,非但没有成功,反而令多人受伤。眼见於菟就要挣断最后一根铁链,傅大人无法,这才无奈下令放箭。若当时不放箭,只怕在场的很多人会死于虎口。社稷坛位于闹市之中,於菟若跑了出去,还会有更多无辜百姓受伤,甚至死亡。”
“傅大人射杀於菟,本意是为保护百姓,对燕国并无轻慢之心。”我看向褚宜徐,“贵使方才言道,燕国将於菟赠于楚国,出于燕王对大王的敬仰,亦出于燕人对楚人的友好。”
我略太高声音:“那么贵使,若放任燕国於菟残害楚国百姓,只会让楚人憎恨燕人,试问友好何在?百姓因於菟伤人之事,跪告于城府,达闻于王庭,大王思虑甚忧,既要安抚百姓,又要保全两国情谊,而贵使咄咄相逼,试问敬仰又何在?贵使今日所作所为,难道不是舍本逐末么?”
言罢,我行了一礼:“贵使,我只是一介下民,目光短浅,见识谫陋,我尚且明白的道理,贵使必早已通透于心,请恕我多言了。”
魏聃拍手大笑:“说得好!哈哈!说得好!贵使,在你看来,咱们楚燕两国的情谊,难道还比不上一头牲畜的性命么?”
褚宜徐冷笑三声,狠狠地盯着我,厉声道:“很好,既然你与我讲道理,那我也来与你分说分说!”
“你既目睹昨日之事,我且问你,於菟何以发狂?”褚宜徐目光灼灼地看着我,问道。
我沉吟半晌,还未作答,褚宜徐已冷然道:“那是因为有人拿棍子捅它,又拿石头砸它!燕人奉於菟如神明,可楚人却视之如玩物,这不是轻慢么?”
我蹙眉道:“那只是个孩子啊!”
褚宜徐驳道:“若非其母纵容,管教不严,岂会发生这等事?”
我一时语塞,褚宜徐嗤笑一声,目光掠过列国使臣,落在楚王身上:“於菟素有万兽之王的名号,乃是至凶猛兽,天下皆知。梁国的盘羊、晋国的鹖鸟、秦国的锦鸡、蜀国的猫熊、周国的大鼋、吴国的白鶮,皆是当世珍稀瑰宝,更代表着各国的心意。可它们昨日在社稷坛同堂展出,竟然只有五个、区区五个官兵守卫!这算什么呢?若是守备严谨,又怎会发生此等事?”
众使臣闻言,皆看向楚王,楚王面色骤冷,默然不语。
我心知不妙,握紧拳头,额上冷汗涔涔而下,喉头干痒,说不出一句话来。
褚宜徐的目光从我身上轻蔑地滑过,又看向楚王,道:“於菟已死,我只求大王处决杀死於菟之人,无意惹是生非。”
末了,他轻描淡写地补充了句:“若是楚国无力操办秋祭盛典,出了差池,亦不愿承担责任。我看呀,以后便不必再为此劳民伤财,大伙也不用跋山涉水来凑这个热闹了!”
此言一出,登时满堂寂静,落针可闻。
“褚宜徐。”慕星湖抬起头,黑纱之下,面部线条半隐半现,看不到表情,声音里却透着股渗人的冰冷,“燕国来楚国助祭天祭的规矩,是当年我与燕王、大良造端木煜协商定下的,你有什么资格质疑?”
褚宜徐面色一白,过得半晌,方道:“我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
秋祭盛典期间,列国不兴战事,和睦共处,共同祭天。
虽然前后只有一个月,可却是列国白热化争斗的一个缓冲带,更是各国建交的大好时机。楚国出钱,各方受益,且这好处非常实在。譬如晋国,即便与楚国交恶,也不曾缺席秋祭盛典。
褚宜徐说了那番话,连陶筑与恭长安都不再帮腔。
我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暗暗抹了把冷汗:黎墨呀黎墨,你真是太莽撞了!自不量力地挑衅褚宜徐,若不是他一时大意,露出破绽,被慕星湖趁虚而入,一举重创,你此刻有几颗脑袋够砍?
褚宜徐不敢再纠缠这个话题,退让一步,道:“大王,傅焱身份尊贵,自是处置不得。”他指着我,又道:“这女子亲口承认是她放箭射杀於菟,只要处决了她,此事我便不再追究。”
正在这时,哈森塔拉忽地偏头打量着我,说了几句话。
译者道:“大使说,尊贵的大王,这位姑娘如同初生的羊羔般纯洁,如同四月的花朵般美丽,又如同清晨的朝霞般耀眼。她如此羞怯,又如此大胆,令我一见倾心,十分着迷,可否将她送给我?我愿意用十个美女同大王交换。”
褚宜徐闻言,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怒不可遏地瞪着哈森塔拉:“你这胡虏,莫要欺人太甚!”
我不由看向哈森塔拉,他正看着我,浅笑盈盈,捉摸不透用意。
但,我看得出,他的眸子里全无半分猥渎之色。
“不巧得很。这女子并非楚人,寡人做不得主。”楚王微眯起眼,笑了一笑,滑头地将烫手山芋甩给了刘恕,“她是梁国人,理应由公子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