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定清水烹茶才是“正道之光”。
若论茶饮,我最爱加了奶、糖、果酱等一起烹调的甜奶茶,拓跋飞却觉得咸奶茶是最好的,我们为此还争论过两回,最后谁也没争论过谁。我依然喝甜的,他依然喝咸的。
杜羲卿闻言微一错愕,旋又一笑:“我有位友人,与你说了同样的话。”
此景此境,清茶入口,即便不喜,我也品出了几分幽雅的意韵。
高骏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砸吧着嘴:“太淡了,太涩了,还是酒喝来痛快。”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谁曾想我与高骏也有心意相通之时,又圆场道:“清水烹茶确不多见。”
杜羲卿也不着恼,只惋惜地摇了摇头:“可惜了我这上好的云雾,喂了你这粗野的泥人。”
我将水晶杯放回托盘中,随水而流,托盘又从另一侧经过杜羲卿身畔,他拿过后冲洗添茶,复置溪流,又漂到我面前。
杜羲卿悠悠道:“清水烹茶法正是从那位友人处学来,他最喜‘清水烹寿眉’。”
我亦未如何在意,寿眉又不是稀罕物,有人喜欢也是寻常,就像我跟高骏都好酒,只笑言道:“想来杜先生的那位友人也是个红尘雅客。”
杜羲卿笑着摇了摇头:“他可不是‘红尘雅客’,他是‘云中仙君’。神以翱翔周章,但将而不留耳。吾侪挣不脱滚滚尘海,所谓‘雅’者,不过苦中自娱罢了。”
听闻杜羲卿对“那位友人”如此评价,我既好奇他是何等样人,又私以为不然,道:“众生皆苦,谁能得自在?”
杜羲卿作势微倾身子,颇有兴味地望向我:“你以为何为‘苦’?”
我想了想,道:“留不住,去不得。”
杜羲卿问道:“何为‘留不住’者?何为‘去不得’者?”
我回道:“皆是前尘景象,盖留不住也;凡为如幻泡影,盖去不得也。”
我和杜羲卿谈起玄虚之道,高骏更插不上话,一时哈欠连天,但碍于杜羲卿,只得强自按捺,想动又不敢动,身上如生跳蚤,不安生地挠来挠去。
我笑道:“眼下就有人受‘去不得’之苦了。”
杜羲卿瞄了高骏一眼,笑骂道:“瞧瞧你这副猢狲相!罢,罢,茶也吃了,今日不留你了。越之,送他出去罢。”
那华服男子应了声“是”,引着高骏先走了。
如此一来,竹屋里便只有我和杜羲卿两个人了,可他仍只与我聊些山水奇闻、江湖风月之事,对那封信绝口不提。
我原想等他先开口,等了又等,自己先沉不住气,道:“那封信……”
杜羲卿微微一笑,从怀里拿出信:“信,我已看过。”
他将溶解蜡印的那面展示给我查验:“这封信的绢丝里掺着一种特制的金属丝,连接于蜡印处,如果直接拆蜡印或割开信,必然会弄断金属丝,信就会立刻自燃焚毁。须置于热油中,先溶掉蜡,再找出所有金属丝的线头,一根一根地抽出来,这才能看信。而且,书写所用的墨也是特制的,遇到油后会缓慢消解。”
他将信翻转过来,我看过去,只见信上一片油黄,没有半点字迹。
杜羲卿将空白的信塞到火炉中付之一炬,烧得精光:“虽未曾与贵人谋面,然贵人心思之谨慎缜密,教我佩服。”
他笑叹一声:“我可是拆了整整一晚上,但凡我有一丁点儿想不到、不小心,那便不配看到这封信了。”
我呆了呆,着实不曾料到一封信中竟有这多文章、这般曲折。
杜羲卿微眯起眸子审视着我,又像在看我,又像没看我,笑容可掬,眉目慈和,仿佛一尊弥勒佛像。
可我在他“温和”的目光下,却觉自己被透视般无所遁形,顿生坐立不安之感。
我一紧张,大脑掉线,呆头愣脑地问出句:“那……要回信么?”
杜羲卿哈哈大笑。
我原本以为刘恕的信是我的护身符,他用自己的“面子”和“人情”帮我开路排难,现在却隐约有种感觉:刘恕和杜羲卿之间的这场隔空对话跟我并没有多少关系。
我甚至感觉:与其说刘恕在保护我,不如说他挑选了我给他送信。
更甚者,也许连我落入匪寇手中这种概率发生的事,都在他的预料与算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