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烟消云散:这黄口小儿哪有半点王子的气派?
我收妥家当,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作‘不知者无罪’。”
拓跋飞挨到我身边来,左右张望,心不在焉地道:“没有。”
“就是说,如果一个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犯了错就不算犯错。”我走两步,他走两步,我转头看向他,“现在你就听过了。”
我停下来,他也停下来,我说话,他“嗯”了一声,我复往前行,他亦步亦趋、寸步不离,紧贴着我走。
我知他畏怯在心,便与他说些别的,分散他的注意力:“你是王子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也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拓跋飞满不在乎地道:“王子好稀罕么?整个胡族中北族人最少,可既使北族也有几十个部族,王子跟牛羊一样遍地都是,像我这种异族女奴生的……”
他嗤笑一声:“比杂草还不如。”
我心想他虽出身高贵,但因母亲身份低微,过得并不如意,便宽慰道:“可不能这么说,王子就是王子,我这样的平民老百姓都还没觉得自己比杂草不如呢!”
我有心逗他开心,扮个鬼脸,贼忒兮兮地道:“我要是跳槽到盗匪行业,把你绑架了,然后勒索你父王,没准能捞不少银子呢!这样一来,我就不用每日披星戴月地讨生计了!”
我本想博他一笑,引他说句“就凭你还想绑架小爷”,熟料他竟神色一黯,郁闷地道:“若果真如此,阿玛只会觉得我窝囊无能,丢尽了他的脸面,不配做他的儿子。”
我见他情绪低落,又调出感情话术道:“哪有父亲不疼儿子的?他就算嘴上骂你,真到你危难时也不会袖手旁观。”
拓跋飞懆懆而道:“胡族各族之间,为了争夺水源和草地,总是无休无止地打仗。我族的领地在最北边,一年中有半年都是冬天,阿玛除了要保护领地内的水源和草地,还要应对随时会来的暴风雪,为了我族的生存,他已经耗费了全部的心力。如果我还要靠他来救……”
他攥紧了拳头:“我还配做拓跋族的人么?”
眼见拓跋飞脸色越来越难看、心情越来越糟糕,我更绞尽脑汁地搜罗辞藻来安慰他:“你现在还小,做不了什么,不必说什么配不配的话。你好好练武,再过个几年,练出成果来,就回到你父王身边,在他麾下做个大将军,领兵打仗,替他分忧。你要是身披铠甲、骑着战马,驰骋疆场、阵前杀敌、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那模样一定威武极了!你父王看到了,也一定会以你为荣。”
拓跋飞仿佛想起了什么,眸子里现出悲恸之色,紧抿着唇,一语不发,良久,方从齿缝里一字字地挤出一句话:“我憎恨打仗。”
我意识到自己或许说错了话,正想打个马虎眼将这个话题带过时,拓跋飞侧过头盯着我,咬牙切齿,目绽血色,浑身散发出一股令人胆寒的冷冽气息:“威武?在你看来,杀人好威武么?”
我见他这般情状,心底生惧,不禁退开半步:“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拓跋飞转过头,看向别处,语声喑哑:“部族之间打仗,打赢了的,就去别人家里,抢走他们的牛羊,杀死他们的男人,奸污他们的女人。打输了的,就逃跑,跑不掉的,就被抢走、被杀死、被奸污。”
他转过身,背对着我,语带哽咽:“额吉就是……”他没再说下去,抑或是没法再说下去,沉默着缓缓地往前走去。
我除了暗骂自己嘴拙之外,亦不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我在脑子里搜索“战争”二字,关联出了博弈论、阴谋论,可供侃侃而谈,亦得几句诗词歌赋,可以卖弄风骚,更不乏一些惨绝人寰的图影,足以催动泪腺、激起义愤,唯独没有切身的记忆与情感。
我想我应是从小生活得极好,不曾亲历战争,故而对此无法感同身受。与其再说些轻飘飘的话,不如缄口不言,默默赶路。
起初借着一缕天光,尚得夕雪掩路,暠然而明,路还不算难走,走了半晌,夜幕垂落,四野骤然暗了下来。
拓跋飞走在我前面,拉开一截距离,我跑起来想去追他:“小狼人,等等我!”
才迈两步,忽而脚下一滑,身子失衡摔倒,斜刺里滚了出去,我吓得尖声大叫。
拓跋飞听到声响,腾身而起,闪电一般冲将过来一把将我拉住,去势这才堪堪止住。
我死命抓着他的手,哆哆嗦嗦地道:“多谢……救命。”
拓跋飞气恼道:“救什么命?不过是个小山坡,掉下去也摔不死你,最多摔断条腿。蠢死了,恁宽的路都走不好还想赶夜路!”
他说着将我拖了上来,言语间肝火又动:“早说让你快走,你偏不肯!你看罢,眼下天黑了也没下山!为了一根破草连命都不要了!”
我自知理亏,不与他争执,小声问道:“现在怎么办?你能辨得清方向么?”
拓跋飞“哼”了一声,我见状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