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说话:“醒了?感觉哪里还有不舒服吗?”
安宁注视着沈乐知的双眼。
她曾在那双清澈的眼眸中,见过昏黄的路灯、见过雨雪、见过夜色下的树影,也见过她自己。
喉咙干涩发紧,安宁用了很大力气才发出声音。
那些质问的话化作刀子刺在了自己的心上,最后说出话时,又恢复了逞强的镇静。
“睡了一觉,好很多了。”
她盯着自己拔针后带了星点淤青的手背,忽然感觉眼角被一个温热的触感抹过。
沈乐知用拇指轻轻碰了下安宁的眼尾,声音像是浸在水里:“怎么看上去这么不高兴?”
安宁心脏又紧了一下,他不说还好,这一说,眼泪几乎压不住地朝上奔涌。
“做了个噩梦。”她依旧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乍一听和往常没什么不同,但如果放慢些速度,可以捕捉到字与字之间间隔的颤抖。
“什么梦啊,能把你难受成这样?”沈乐知轻轻笑了一声,只是那笑听起来一点都不开心。
安宁用了最直白的方式,刺探他的心:“刚刚……我梦到自己成了一个只会撕报纸的老人,每撕一张报纸,就有一个人死掉。一开始我不知道死的人是谁,后来发现……原来全是身边的人。”
沈乐知搭在床边的手指蜷了蜷。
短暂的停顿后,安宁继续道:“发现后,我开始把碎掉的报纸拼起来。按着日期,每拼好一张,就能回到过去,让那个人不遭受突然的死亡。当我把最后一片报纸拼好后……所有人都鲜活地站在了我的面前。”
“你救了他们,很好啊。”沈乐知哑着嗓子,声音沉得像泡了水的棉花。
“不,”安宁吸了口气,她嘴唇抖了抖,压着语调,“胶水干了以后,报纸依旧会重新碎掉,那些被我聚在这里的人,都会重新在我面前死掉。”
“不,”沈乐知摇了摇头,“不会的。”
他眼睛又红了,手不自觉盖在安宁的手背上。
“他们不会死,你也不会死,谁都不会死掉。你只是做了个噩梦,对吗?”沈乐知的语速越来越急切,像是被恐慌追赶着。
“嗯,只是个噩梦。”安宁垂着眼说。
时间似乎被冻在了这个小小的病房里。
上体活课的学生们已经重新归队,回了教室。
操场上空无一人。
寂静的房间里只剩下沉闷的呼吸声。
“要拥抱一下吗?”
沈乐知先抬起了头,他轻轻张开双臂,身体却维持着坐在床边的距离,没有往前试探。
静默几秒后,安宁轻轻拥住了眼前这个男人。
她听到头顶落下一道轻轻地叹息,随即,一个紧到滚烫的怀抱将她包裹住了。
不知道是谁的心跳干扰到了对方,又或者是其中一人的颤抖影响了另一个人。
眼泪烫到了自己,也烫到了对方。
那一刻,她和沈乐知不再拥有其他的身份。
她只是安宁,一个需要情感支撑的普通人而已。
“不管你想做什么,请允许我陪着你一起。”沈乐知握紧她的手说。
安宁在他的怀抱里沉默着流下了眼泪,却咬住嘴唇没有回答。
那天晚上,安宁的往那个秘密盒子里添了一张新的笔记纸。
上面没有照片,也没有名字。
她怕留下的成为牵绊住那人的累赘。
最后落到纸面的,只有四行情诗。
她这辈子,加上前几世零零碎碎的生命轨迹里,从来没有对谁表达过明确的爱意。
唯一一次,或许即将成为最后一次的私心,她决定送给沈乐知。
万全之策,安宁唯一能表达爱的方式,大概只有让所爱之人平平安安。
“我想爱你,
在暗夜里一次次将绳索拢住脖颈,
最后又放弃,
爱你,就像松开手时的一声叹息。”
“原谅我吧,沈乐知,你的私心是陪我一起,可我的私心是保你平安。”安宁在寂静的房间里说完这句话,将纸条平铺在盒子的最底部——她埋藏最深的秘密。
安宁已经没有时间继续悲伤了。
台风预警提前了4天发布,正好在8月5日——联考的前一天。
校方并不同意推迟考试。
得知台风预警消息的当天,安宁就执拗地站在了教务处,却没得到一个期待中的答复。
“新闻不是说了嘛,预计是8月9号才登陆C城,离咱们还远着呢。”苏茂成语气不悦,压力也很大,三所学校的大型联考,哪里能说改就改,更何况已经推迟过一次了。
就连教务处那位负责采购的老师也劝安宁:“安老师,您可不要太闻风丧胆啦,谁还没在暴雨天出过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