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坐上天子之位尚不足一日的陈淮闷头喝着茶,一言不发听着下方人的话。
大周天子新丧,远在五十里外的燕齐知晓此事后便即刻起兵又攻了一次,本就摇摇欲坠的城门现下愈发残破,几近破败。
陈淮愁了半日,觉得自己一日之间头发都白了不少,朝臣难得没在堂上争吵起来,他却依旧头疼得很。
“能用的还有多少人?”他沉声问道。
“回禀陛下,连日交战,我军伤亡惨重,至今仍能作战者……已不足五万。”庞沁道。
陈淮长吐了一口气,又问:“军粮还能撑多久?”
胡周礼应声上前:“禀陛下,回兰切断我朝东部供应,万都如今存粮……至多不过七日。”
这才不过五日,便只余五万人七日粮,且早先守城的还多是精兵,如今剩下这些……关之越迟迟不到,便是粮食充足,他们又能撑多久?
陈淮又叹一声。
殿内一时沉寂了下来。
庞沁垂着头对地,不知何时握紧了拳头,她似是下定了决心,突然抬起头道:“陛下,臣还有一计。”
闻声,陈淮眉间微挑。
“回兰日日紧逼,无非是仗着他们人数多粮草充足,且我军接连败退士气不振。前夜臣曾带人夜袭,虽遭敌反攻却也并非无功而返。”
庞沁走上前将图纸摊开,指着其中几处挨个道:“回兰驻军五十里外的山谷,此处易守难攻,唯谷间一长河可供人出入,但河流湍急,一不小心便会葬身于其中,是以回兰并未加以防范。臣愿带人再去一试,若能顺此路出城,自城东南汇河口潜入其中逆流而上烧敌粮草,定能攻其不备,而后趁着敌军方寸大乱之际,我军前后夹击杀敌主帅,或可有救。”
陈淮对着她指的地方看了再看,尚未发话,那厢陆方案却先开了口,道:“庞大人所言倒也是个法子,只是……回兰人的确不熟水性拿那河没有半法,可我军也没有那么多人熟识水性,那河如若真如庞大人所说那般湍急,岂不是九死一生之事,庞大人能带何人去?且从这河中上来,人可还会有作战之力?”
这些日子以来军营中吵吵嚷嚷,前朝亦是有所耳闻,连他都听了不少闲话,单就这情形,他便觉得庞沁此举冒险,若是行动不小心惊动回兰,或许还会得不偿失。
“陆尚书说的不错。”韩兴附和张口,“回兰如今虽驻扎于五十里外,然战事当前又有前次夜袭之事,各城门处必会有人蹲守,依庞大人所言从城东南出,若让回兰知晓,岂非是咱们自己走入敌人圈套?不成不成,还是不成。”
随后余下几个人又是跟着开口,反对者居多,未言者亦不在少数,赞同者却是寥寥无几。
陈淮沉下心思,道:“庞卿言之有理,我军的确需要重振士气,只是陆卿韩卿也所言不差,单只这城门便轻易出不得。”
沈凌垂头对着那图亦是无声看了许久,一片议论声中,她突然道:“未必出不了城门。”
她视线不着痕迹扫过屋内众人,最后落在陈淮身上,提醒道:“有密道。”
陈淮一愣,那日在宏元帝跟前听过一遍,却因为连日来的种种事情被自己抛之脑后的话乍然冒了出来。
不错,有密道。
玄武门后有条密道通向城外,而密道的图纸,就在紫宸殿牌匾后。
其他大臣面面相觑,满是茫然地在这两人中间望来望去,还未有人开口,就见陈淮轻微点了下头。
沈凌立时道:“庞沁,正门牌匾。”
群臣俱是一愣。
庞沁却一瞬间明白了沈凌话中之意,对着陈淮拜了一礼,旋即转身便走,径直到了门外。
望着高挂中央的匾额,她足尖轻点稍一借力,便摸上了那牌匾边缘,随后她又摸索了片刻,从中蓦地抽出一长木盒。
庞沁快步再入殿,将那木盒放在了陈淮面前。
陈淮二话不说便将木盒打开,取出了其中卷好的图纸。
皇宫在万都东北方向,玄武门更是皇宫最北边的几道门之一,而这密道却从玄武门起贯穿万都,直直通向城南三十里外的竹林。
“出口在河下游。”陈淮道。
他将图纸彻底摊开,招了众人围上前,指着出口之侧又道:“这里便是那河,从此处逆流而上,若是水性好的人,不出半个时辰便能入谷。”
众臣一怔。
“可此处到底距敌军太近了些,如若刚出密道口便被敌军发现,这密道岂不是反倒成了他们攻入城内的通道?”胡周礼捋了捋胡子,眉间拧着慢慢摇头,依旧不赞同此事。
“不,不会。”他话音才落,庞沁已然反驳出口。
胡周礼眉心愈发紧蹙,却听庞沁身旁曹佑成指着出口缓声道:“这里下官去过,是处凹地,隐蔽得很,二十里外决计看不到,且此处常年堆着山石,即便是从前那些猎户去打猎,也都是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