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哥站起身来,脸色十分窘迫,“是我太唐突。你放心,今后不会这样,我们还像以往那般相处,可好?”
“好。五哥快坐下,玉妹妹,吃鱼吧,冷了就腥了。”
夜里,含辞拿出那只锦盒,取出纨扇来,顾浅尘、桓儿……短短数日,恍如隔世般,这些自以为是心尖上的人,转眼就天各一方。
萍水相逢的人,竟是不敢相认的亲人,这亲人还对自己误生出情意。
人间的聚散,真是,由不得人。
“小姐,顾公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相见,你这样想着,是何苦呢?”云嬷嬷在烛灯下看着一幅字绣,一边悠悠地说道。她自从上船后,便时长与陈家的女使们闲谈,还要了不少绣品来鉴赏。
“‘织锦陈’的绣品如此出众,想来这些年大老爷将铺子治理得极好,府内的事务便是陈家主母,也是五公子的母亲一力操持,素闻她是个有决断、好相与的,五公子也是好性儿的人,你若是与他相伴,也不失为一桩良缘啊。”云嬷嬷放下手中的绣品,瞅着桌旁的含辞,语重心长地说道。
含辞不语。
“小姐,你不要怪嬷嬷倚老卖老。女子总归要寻一个归宿,现在既无父母做主,顾公子也不知什么时候能相见,只怕见着了还有不少官司,断不会太平。眼下看,五公子是最好的依靠。”
含辞依旧不语。
霜月在一旁吃着渍杨梅,脱口而出:“就是,五公子多好啊,人品端正,样貌出众,对小姐还好。”
含辞终于忍不住说道:“顾公子、五公子都不是我的依靠。”
“经历了这么多,我为何还要想着依靠旁人。我已按着在家从父,出门从夫的古训走了一遭,哪个靠得住了?只有我自己有能力生存下来,才是最踏实最长久的。”含辞一番话说得斩钉截铁,把云嬷嬷和霜月听了个目瞪口呆。
闷得慌。日日朝夕相处的人,只是知晓你的处境,却并不一定能洞悉你的心境。
一瞬间,有百般思绪涌入心头,顾浅尘有没有受牵连?父亲的咳疾痊愈没?含钦的官司了了没?相府会怎么处置她的出走、或是离世?父亲和顾浅尘会不会以为她真的死了……
和陈家兄妹同行南下后,含辞便逼着自己不再去想那些往事,除了自寻烦恼,根本无济于事。
含辞把纨扇小心收好,起身推开厢房门,走了出去。
仅仅相隔数日,当夜满月,今夜残月,阴晴圆缺自有规律。微弱的月光下,远处黑漆漆的,春夜里的水风带着暖意与湿意袭来。
含辞心里茫茫然,过去养尊处优的日子就如船尾激起的浪花,时过境迁便平静如初,远远甩在身后,就如不曾有过一般。
到苏州后,就做个织锦画师好了。含辞最擅长的便是文墨丹青,若能以此谋生,也算幸事。
想到这里,她伸出一双柔荑,正面反面看了又看,心里有些可惜,舞文弄墨虽好,若以此为生,不知还能不能体会到此中乐趣。罢了,眼下还是生存要紧。
她下定决心似的,双手紧紧握住栏杆,深深地呼出几口气。
远处靠近船头的甲板上,一个修长的身影立在背光处,默默看着厢房门口的栏杆前独自凭栏的女子。看不清她在做什么,就这么远远看着也好,直到那道柔弱的身影转身回了厢房。
他立了一会儿,也便回了房。取出琴摆在琴案上,就着那炉安息香,他的手指在琴弦上轻轻滑动,琴声悠扬,宛如清泉流淌。他面容宁静平和,眸光脉脉。
一曲《高山流水》,淡泊空灵。
抚琴人胸中却装着三千俗世。
“陈兰轩,你再不振作,便比弱女子都不如了。她要自立,你便助她自立;她要依靠,你便让她依靠;她若不想谈情,你便远远守着。”五哥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外头是无尽的黑,船缓缓向它该去的方向驶着,一往无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