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珩仍旧可以清晰地回想起那一日,他也是站在同样的地方,远远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那时,她就如现在这般,与谢崇玉十指交扣,像一对再寻常不过的恋人那样,将系着红绳的木牌挂在了树上。
心灰若死之时,他竟还能分出心来想,不该在听怀安说起街上有家新开的茶点铺子后,迫不及待地出宫想要买了带给她的。
哪怕晚一日也好。
如果不曾亲眼看到,说不定他便还能自欺欺人地以为,或许有那么一日,她的视线会越过谢崇玉,落在他的身上。
以前,他总觉得自己厌恶谢崇玉,而直到那时,他才明白,原来那种情绪……叫做嫉妒。
嫉妒他与她的朝夕共处,嫉妒她对他从不迟疑的袒护和偏爱,嫉妒他——
可以那样毫不遮掩地表露出对她的爱意。
即便隔着一道桥,他也清晰地看到了她眼中的信任和依赖,那是与他平日所见到的,张扬恣意的她所全然不同的。
她对谢崇玉,从来就不止是兄妹之情。
是啊,她心思明澈,又怎么会分不清这些呢?
只有他看不透,还遮目避耳地说服自己,她待谢崇玉不同,只因为同他一起长大,将他视作兄长而已。
脑中闪出无数纷乱的画面,仿若转瞬间已将半生走过,可直到君珩恍然回神,眼中的二人不过才刚刚系好红绳而已。
他本想转身离开的,双腿却仿佛灌了铅般定在了原地。
他看着她拍了拍手,满不在意地转过身,却又等谢崇玉走到她身前时偷偷回头看了好几次那随风晃荡的牌子,唇角似扬不扬,面颊被灯火映得微红。
她被他牵着护在身后,过了桥,又随着人流掠过他。
那一刻,君珩和自己打了个赌。
只要她能看到他,他便放下所有自矜,不顾一切地同谢崇玉争一次。
咫尺之遥,他就站在她稍一偏头就能注意到的位置,可是她满眼都是身前的人,然后一步步从他的视线中远去。
怀安找到他的时候,原本的街灯如昼已经暗了大半。
回到东仪殿他便发了高热,怀安要去找顾皎也都被他拦了下来。
“不必了。”
他想,就算见到人又怎么样呢。
可她的生辰宴,他还是忍不住去了,就算求不得心中所想,他也不想与她再不相见。
当看到谢崇玉自若地陪着她接待宾客,他才明白,他永远都没办法若无其事地看着她和别人在一起。
这次是生辰宴,那下一次,难道要他在她成亲之时道上恭喜吗?
那不行……他会疯的。
一片白茫中,君珩眼前好像当真上演了那一幕,他闭上了眼,这几年积攒的那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情绪,夹杂着身上传来的仿佛永不会终止的痛楚一同涌上,他忽然便想就此睡去。
为什么还要醒过来呢?
他任由自己沉入深不见底的黑暗,茫然地想,如果他死了,她会有一点难过吗,还是会庆幸自己终于自由了呢?
耳边却传来一道道焦急的呼喊:“君珩?”
“君珩!醒醒!”
他被吵得难受,想要让那人安静些,却在睁眼时看到了那张早已印入心底的面容。
见他醒过来,她居然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甚至不自觉地带出了一抹笑。
君珩眼前却依旧浮现着她凤冠霞帔嫁于他人的那一幕,他甚至觉得这依旧是自己濒死之际未尽的一场梦。
所以他怔愣着抚上她的眼角,这是他清醒时不敢奢想的,但在这一刻却忽然想放肆一次。
“我怎么会看到你呢,你不是已经嫁给谢崇玉了吗?”
顾皎一愣之后,皱着眉摸上了他的额头:“不会是烧傻了吧……”
是有些烫,人都开始说胡话了。
她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这是几?”
直到这时,终于意识到不是梦的君珩猛然惊醒,他蓦地抽回手,缓了缓心绪,而后轻轻拉开她的手:“我没事了。”
他看向身侧的石壁,轻声问道:“这是哪儿?”
顾皎闭上眼,有气无力道:“让我们不至于被雨淋死的地方。”
“我在岸边留了记号,怀安会认出来的。”
君珩低头仔细打量了她一番,然后紧紧皱起了眉:“你怎么样?”
“不太好,感觉离死就差一口气了。”顾皎毫不客气道。
君珩:……
他借力支起身体,踉跄了一下,却还是缓缓站了起来。
顾皎听到声响睁眼,见状连忙坐了起来:“你干什么?”
伤这么重还不好好歇着,不要命了?
“去生火,”君珩轻咳一声:“衣服湿着,会着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