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顾皎睁大眼看向顾青行,却没在里面看出任何玩笑的意味。
一时之间她居然不知道是该觉得好笑还是生气。
是,只要顾青行不再是左相,顾家与谢家再如何牵连都无所谓了。
“爹,你跟我说,”她关切地看着顾青行,“是不是雪天路滑,你不小心在哪磕到了头?”
说着,顾皎站起来准备去仔细瞧瞧她爹的脑袋。
被顾青行瞪了一眼后,她又讪讪地坐了回去。
“你不是也说我一把年纪了吗?也该是退位让贤的时候了。”看了看顾皎颇为郁闷的神色,顾青行从容道。
顾皎快速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想到了什么,带了些赌气地低了下去。
“那行,你退位让贤,但是我不走,你自己爱去哪归隐去哪。”
这次轮到顾青行皱眉了。
顾皎接着道:“虽说你走后君珩大抵不会再管我死活,但总归不过是残羹冷炙,打入冷宫什么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着,她还抬手抹了把眼角不存在的泪水。
顾青行:……
“行了,”顾青行无奈地看着她:“别装了,这事儿我不提了。”
“不过皎皎,”他低低地叹了一声:“我做出这个考虑,并不全是为你。”
“我只是觉得,自己的确不太合适在这个位子上了。”
“爹。”顾皎站起身,在顾青行身边蹲了下来,认真地看着他:“我常常在街上听百姓提起你,你知道他们都说你什么吗?”
顾青行低下头看她:“什么?”
“很多呢,有人说你廉洁清明,也有人夸赞你是当之无愧的群臣之首,还有……”
顾皎勾起唇角:“还有些说以后找夫婿,要照着左相大人的模样找呢。”
见顾青行失笑,顾皎也笑了:“所以你看,你怎么忍心让这么好的左相大人退隐呢?”
顾青行没再坚持,早已经写好的请辞折子最终也落到了顾皎手中。
揣着折子的顾皎松了口气,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看着熟悉的陈列,她倚在床边,闭了闭眼。
她爹今日着实是有些吓着她了,要是他当真辞官……
那她大概就是天煜最大的罪人了。
顾皎很喜欢在街边巷陌闲逛,也的确常常碰见别人谈论顾青行,谈论的内容也和她说的一般无二。
每当这种时候她都颇为骄傲,她比谁都了解她爹,他本就是那样光风霁月的一个人。
他曾经也是帝京茶馆酒肆中津津乐道的少年权臣,也曾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虽然年华不再,却也丝毫不掩其光华。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出色的臣子,却只有顾皎知道,身为父亲时他的样子。
她娘亲去得早,从记事起,就是顾青行一个人在照顾她。
儿时她见街上捏泥人的师傅觉得稀奇,顾青行又不放心她整日往外跑,就在相府的后花园里圈了一块地,下朝之后陪着她捏各种稀奇古怪的小人儿,经常弄得一身都是星星点点的泥印。
两人一起做的四不像被他摆在了书房里,宁太傅偶然间见了便一脸好奇地把玩,差点摔了之后顾青行就把它们单独收了起来。
后来她和宁斐之交好,他会错了意,几番纠结之下去找宁太傅谈了半夜的心,把宁太傅也搞得紧张兮兮的。
最后被溜达出来喝水的宁斐之撞见了,顾相大人生平第一次被人赶出了门。
宁斐之把这事儿当笑话跟她讲之后,她才总算明白那几天她爹看她的眼神为什么总是带了几分悲愤。
倒也能理解,要是她有个女儿,好端端地和宁斐之这种人好上了她也会很悲愤的。
再后来,她真的有了个喜欢的人。
即便明知道谢崇玉的身份有再多的不妥,顾青行也从没有干涉过她的想法,甚至一手操办了她的婚事。
而如今,他又说什么退位让贤……
傻子才信。
她爹这些年其实没什么别的心思,不过是希望按着先帝的嘱托帮着君珩早日独当一面,再就是看见天煜河清海晏,君圣臣贤之类的。
要是因为她放下这一切,她后半辈子都该睡不着觉了。
顾皎睁开眼,将手中的折子放在烛火上,随着火苗的舔舐化为灰烬。
然后她放开手,向后倒在了床上。
……
清晨,顾皎早早醒来。
顶着乌黑的眼圈推开门,就看到一个身披雪白色狐裘的身影笔直的站在院内,冬日清晨的阳光带着暖意洒在他身上,给修长的身影镀了层淡淡的金色。
她有些恍惚,习惯性的就要喊出一个名字,那人却已经转过身来,如墨的青丝半挽半落,发尾系着一条银色的绸带,跟未束的发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