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泰被弘皙彻底留在了多罗里郡王府,明面上当做管事,私底下作为王府的幕僚,对他看得严紧,不许他踏出王府半步。一开始,弘皙对龙泰的“本事”心存试探,所幸暗影在多罗里郡王府早已安插眼线,能轻易将消息带出王府,里应外合之下,帮弘皙达成不少事情。弘皙已经将龙泰当成活菩萨,经常带在身边,对他的顾虑也有所减少,准许他一个月休沐两日。
明惠死后,雍正可谓大受打击。他虽明面上没有表露,但因为心情抑郁病情反反复复了两年。流言又四起,一说雍正一脉血统不正,终是受到了先皇的诅咒;一说雍正这种穷凶极恶之徒命硬,受了诅咒竟能拖延这么久还不死。于是,当年民间不义之士数落他的九大罪状——“弑父、逼母、害兄、屠弟、贪财、好杀、酗酒、好淫、诛忠用佞”——又被人反复拿出来编排。
这种舆论听多了,弘皙也就膨胀了,加之搭上京藏楼这条路子替他挣了不少钱,他小日子过得安逸得很。逢年过节,京藏楼的少东家要么亲自拜访,要么托人送来五湖四海的珍宝,恭敬得犹如朝觐皇帝,要将他捧到天上去。
他的心飘了,自然而然起来些别的心思。在一次酒后,口吐真言,抓着龙泰问一些出格的问题,譬如“准噶尔能否到京”、“天地会和白莲教能否起势”、“天下太平与否”、“皇帝寿算如何”、“本王将来还能升腾与否”等等。一开始,龙泰留了心眼,没把他的话当真,以为他还在试探他,于是只说“王爷,您醉了”、“王爷,这命岂是说算就算,不说面相,八字总得知道吧”、“王爷,您真的醉了,要不回去歇着”搪塞他。
直到后来有一天,弘皙当真拿了一打八字和画像来找他。只不过那些写着八字的纸条上只有生辰,没标名字。龙泰知道弘皙还在试探他,所幸他提前背过一些重要人物的生辰,也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子,那些画像当中就有雍正、弘黎、允祥和弘暾的。剩下那些他没认出来的,要么可能是天地会的,要么可能是混在其中试探他的。但天地会之人又怎会与他交流生辰呢?
所以,他认得的那些他都能说个八九不离十,不认得的那些则推脱说有迷雾障目看不清楚,说画像之人提供的生辰有假。
“也有可能他的命格过于奇特,若能知其姓名便好了,还可算出其名是否助势。”龙泰一本正经道。
弘皙对龙泰的“本事”早已深信不疑,他道:“不是本王不肯说,是实在不知那是不是真名。他说他叫冯冠师,仰慕本王名讳,本王后面令人跟踪他,发现他似与天地会的人有交集。不过当年他帮本王做事,阴差阳错帮本王铲除了怡亲王世子,实在是不错。怡亲王世子一死,怡亲王跟着死了,四公主也死了,如今雍正又病重,本王登基还不是指日可待!”
龙泰奇道:“天地会不是旨在反清复明,又怎么会帮助爱新觉罗子嗣?”
“所以本王才怀疑他用的假名。他化名前来假意帮本王夺位,其实只是想借本王之力铲除雍正,然后趁本王对他没有戒心再杀本王。届时他杀了雍正本王再反将他一军,焉知谁是螳螂,谁是黄雀。”
“王爷高明!”
“哈哈……”
几日后,龙泰休沐,他依旧回老东家京藏楼小酌一杯,借由琵琶之音的掩饰,小声将这事说给明璟和龙津听。明璟一边弹着琵琶一边轻声道:“他要再狂妄一些才好。你回去跟他说,近来紫微星光弱,如不出意外恐有大变。”她又对龙津道:“你让人传消息进宫让阿牟其装病,大病,然后恢复,如此反复,让弘皙期待落空、心里反复煎熬,让他发狂,逼他出手。”
龙津、龙泰纷纷道:“明白。”
雍正多年来素有服食丹药的习惯,过分养生到了病态的地步,这是皇室中人心照不宣的事实,他那套严苛的鉴别方式尤其为人所诟病。雍正这些年大小病不断,有真有假,装起病来自然信手拈来、易如反掌。但他最近过于疲劳,真患上了风寒,食欲不振,精神萎靡,只不过病症还不明显,他也只以为是积食所致。
这日,新换的试药太医依旧遵循着雍正规定的那套方法,先将两颗既济丹分别化开水,每一杯水再倒进两个小杯里,拢共分成四小杯。太医首先喝了一小杯,道:“和昨日无异。”
雍正举杯一饮而尽,却皱眉道:“比昨日淡了?”
试药的新太医心里瞬间收紧,他推测可能是雍正味觉失调不太能感知苦味了。他每日试完药回去都会催吐,甚至比前辈做得更谨慎,悄悄吐在屋中的夜壶里。雍正与他的不同只有这个,因此他推断雍正的味觉有可能被丹药的毒性荼毒了,但他又不可能照实说。此人是个人精,他看到桌上的山楂,很快冷静下来,道:“皇上近来可有身体不适?感染风寒又或者肠胃不适皆有可能导致味觉失调,不如奴才为皇上把一把脉?”
雍正半信半疑,“兴许吧,今日有些积食……”他顿了顿,道:“你把剩下那杯也喝了。”
“喳。”太医将那杯丹药也服下,道:“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