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管家有问题的地方,账目定是大有问题的。
素衣每回出宫时间有限,便是会核对账目,也是以底下人汇报为主,且皇后名下资产甚多,不可能每个都分毫不差,只要做得不是太过分,大体上的数目没差也就算过了。
京郊的这几个庄子不求盈利,素日只看粮食产出,日常花销全靠其他铺子补贴,只要不是天灾人祸,账目一向齐整,这几年来不光素衣没发现问题,就是楚夫人偶尔帮忙查账,也不曾看出纰漏。
直到今日,素衣是带着鸡蛋里头挑骨头的心思来查的。
最初那两册却是瞧不出丁点儿差错,可等她再看,却意外发现,京南别苑一月刚修缮了主院,三月又修了一次,到上月修了第三回。
第一次是换了床榻家具,花费八百余两,第二次是改了木桥凉亭,花费五百两,第三次则是移栽了一批名贵花草,连着花草带园丁又是一千两出去了。
这些名头听起来并无异样,便是花销其实也算不得多。
就说养这么大一片庄子,光是下人们的月银,一月也有二三百两了,再加上吃食衣用等,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若是遇上主子过来,一日就能花费小千两,而修缮主院才花了两三千两银子,自是不值一提。
但问题就出在——
素衣专门去主院看了一遍,院里的一应装饰跟她印象里的毫无差别,还有那甚是名贵的花草园丁,她在主院转了两圈也没找到。
也就是说账簿上的许多花销,实际并无支出,全是管事的人以公用支走,后入了自家腰包了。
素衣将她的发现絮絮说来,楚云腰的第一反应就是:“你说这是贪了多少?”
素衣道:“只这三项就有两千多两了,奴婢另外翻看了厨房那边的采购清单,每日的购入与庄里仆婢的人数大不相符,要么就是买了太多全浪费了,要么就是跟主院修缮一样,只做了账,实际并无采买。”
这种情况还不知维系了多久,但哪怕只是一年,零零散散也有上万两了。
楚云腰:“……”怪她太浅薄无知。
以前只觉得给后宫填补十万两就很多了,合着最大的吞金兽竟是在家里。
她头疼地按住额角,气到极致,反没了发火的气力,最终她只能无力地摆摆手:“仔细查,不光京南别苑,我手下的所有庄子商铺全部彻查!”
“素衣你先看着,等我这两日再找两个人帮你,既是都赶在了一起,那就索性清算一回,太久远的我也不管,就最近三年——”
“但有欺上瞒下的,一律从重发落。”
素衣难得见她发火的模样,一时怔然,回神后连忙应下。
因着账本的事,楚云腰也没有亲自盘问聂家人的心思了,喝了两口冷茶,起身直接去庄子后面的田垄上视察。
京南别苑虽是在楚云腰名下,但当年更换地契时没有太过张扬,除非是专门打听的,又或者是在楚家做久了的老人,不然很难知道这庄子的主人是谁。
楚云腰拒绝了大批的随从,只带着素衣和四个府丁过去,等见了等在田垄边的佃户,也只说是从主家来的管事,并未暴露自己身份。
这边一百二十亩良田,总共租给了十三户人家,除去聂家外另有十二户,最多的一户租了八亩,最少的一户只有两亩。
秋收之后,佃户多是回了自己家,一般只会留一两人在庄里守着,听见主家传唤,当即都赶了过来,另有几家离得近的,还把家人喊了过来。
那户租了八亩地的人家姓胡,留在这边的是一男一女两夫妻。
楚云腰也是被赵管家和聂家吓到了,第一个就是找了胡家人来问。
好在胡家是本本分分的庄稼人,一家八口,两个老人四个孩子,一家的重担全压在夫妻俩身上,如今更是怕哪里没做好惹了贵人不高兴,到时候砸了饭碗,可就真连口饭都吃不上了。
楚云腰问他们家中情况,胡婶子连她娘家人也没落下,有几口人年岁几何各自是做什么的,事无巨细,说了足足小半个时辰。
楚云腰之后又问了问他们照顾的这几亩地的情况,这可就更有的说了。
胡大哥和胡婶子一起,从翻耕到播种到秋收,一轮庄稼七八个月,就差把每天做什么都说一遍,最后还是这边的管事看不过去,张口打断:“行了行了,贵人是问你们有没有用心干活儿,谁管你们是什么做的啊!”
胡家夫妻面上讪讪,有些胆怯地看向楚云腰。
楚云腰摆了摆手:“无妨,我就是想听怎么做的,二位做活儿很认真,做得好就当赏,晚点你们去账房那边领二两银子,算是你们辛苦耕作的奖励了。”
胡家夫妻登时愣住了,直到楚云腰走向下一家,他们才猛地回神,然后便是连连作揖,直呼“遇见大善人”了。
有了胡家得赏的先例在,剩下的人被问到又是紧张又是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