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父子无骨肉亲情,因权势生间隙。
之前大公主说他小时候还巴望过皇帝会疼他,求不得就成了冷僻无情模样。
崔姣难免感慨,皇帝的子女太多了,统共十七个儿子,三位公主,什么东西一多,人就不珍惜了,更不用说,皇帝还因苻琰生母对他有芥蒂。
她进门就垂下头,跟在皇后身后,皇后走到父子面前停下,她也停下,不等皇帝发话,便屈膝行拜礼。
皇后一来,皇帝的眼睛没空放她身上,尴尬的收回手,看皇后那副半冷不热的神态,心知刚才说的话被她听见了,这原没什么,但他不急着为大娘讨回公道,反倒教训起了儿子。
这就尴尬的很。
皇帝咳了咳,“皇后不在蓬莱殿陪着大娘,怎么过来了?”
宫女搬来簟席让皇后坐下,皇后声音板正,“陛下命人来我宫中召崔姣问话,我自然不放心,现下事情已经水落石出,陛下不赶快下旨让他们和离,还要问什么话?”
夹枪带棒的语调,皇帝听着很不舒服,他最不喜和皇后说话,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其实十几年前他刚和皇后成婚时,也和她好过几天,可她实在没有女人该有的婉转柔顺,两人常因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置气,后来又因他和王贵妃瞒着她暗度陈仓,被她发现了,两人吵了几架,就彻底生分了。
这事确实他与贵妃有些对不起她,但他是皇帝,后宫佳丽三千实属正常,她身为皇后本来就该大度,不过这些年她这个皇后当的倒是称职,太子被她教的能文能武,后宫也料理的井井有条,也没再因后宫的其他妃嫔与他斗过嘴。
皇帝这么想着又对皇后宽容不少,道,“三郎说郑氏小儿犯了律法,朕就想叫这掌书来问问。”
皇后似笑非笑,“陛下糊涂了,郑孝饶私通的是五娘,崔姣是东宫宫官,她能知道什么,陛下应该问的人是五娘。”
崔姣憋住笑,皇后好厉害,摆明了皇帝想袒护五公主,拿她当替罪羊,结果皇后根本不接招,直接就不给他面子说出来了。
皇帝面色难看,“你这叫什么话,五娘是受那郑孝饶蛊惑,才犯了错。”
“陛下也知道五娘犯了错,”皇后道。
皇帝一噎,随即道,“五娘有错朕会罚她给大娘赔礼道歉,皇后难道还要揪着个孩子不放吗?”
“过完年,五娘就要及笄,陛下若觉得她是孩子,有没有想过惠奴和三郎在她这个年纪是什么样的?”皇后反问道。
皇帝嘴边胡须动了动,支吾不出来。
皇后替他说,“惠奴刚满十四岁那年,吐蕃来使为他们的赞普求娶公主,陛下与我说,惠奴已经大了,她是公主,应该担当起重任,如果不是朝中大臣们反对,惠奴应该在十四岁就被嫁去吐蕃了。”
她停了停,继续说,“三郎十二岁就已入朝听政,陛下说他养尊处优,不知民间疾苦,将他安在工部下置的水部,三郎十四岁那年是涝夏,乐游原上,陛下携美登高赏樱,乐游原下的黄渠,三郎带人疏通被洪水堵住的河道,差点被洪水冲走了,事后陛下说那是三郎的份内事,他若连河道都疏通不了,就不配做大梁的太子。”
皇帝闷头置气,一时想反驳又反驳不了,想发作又不能发作。
崔姣小小的看了看苻琰,他像入定了,眼睫半垂,面无表情,皇后都来了,他应该识时务的离开,也免得皇帝再拿他发作,可他就是不动。
崔姣想到自己家中,以前自己犯了错,阿兄替她和阿耶求饶,还给她使眼色让她躲远,但她就不走,因为怕阿耶打阿兄。
所以现在苻琰是怕皇帝与皇后争吵之下,会对皇后有不利行动吗?
崔姣分心想着,也许苻琰没有表面看起来的疏离冷心,皇后非他亲母、大公主和他也不是一母所生,他仍旧顾念。
这人应当极重情。
虽然难伺候了点,但只要对他好、让他在意了,就不愁后路了。
她果然没看错人!
“陛下想袒护五娘,我不管,但请陛下不要寒了其他儿女的心,”皇后最后道。
她该说的已经说完了,向皇帝行了退礼,自顾走了。
崔姣不敢跟她走,干杵着着急。
苻琰也起身告退,睨了她一眼,那意思很明显,还不走,她才跟在他后面出来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宫门里,宫婢引灯停在门前,崔姣接过宫灯,让她回去了。
已是深夜时分,宫道幽深曲折,崔姣在苻琰侧后,七月的夜晚依然很热,这附近临水,依稀能看到萤火虫在角落里扑闪着萤光,她仰视了一眼天穹,上弦月明亮,繁星点点,是个美好的夜晚。
她悄悄伸手过来,细细软软的手指握上了他垂在身侧的手。
崔姣已经做好了会被苻琰丢开的准备,但那手只是僵硬片刻,没见其排斥的甩开,她仰起头看人,他的侧脸在灯光里好像没那么苍白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