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媛在袁府的第一夜就不得安生。
夜幕刚刚降临,无咎就敲响了丛媛的房门,在门外问道:“丛施主,贫僧可否入内一叙?”
丛媛挥手打开门,为无咎倒了一杯茶,邀请道:“大师请坐。”无咎宣了声佛号,迈步走了进来。
两人相对无言,一杯茶喝尽了,丛媛才开口道:“大师如此毫无防备地来我这里,是笃定了我不会对你出手,或者不能对你出手吗?”
“非也。贫僧本就是应劫而来,早已做足了准备。只是,观施主面相,非生非死,到底有违天和,不知施主可愿归去?”
“归去?”丛媛笑道:“百年之前了空与萧誉合谋对我出手时,可曾想过我的意愿?生前我无权决定我的生死,死后我也无法得到应有的安眠,而如今非生非死也非我所愿,大师一来就问我可愿归去,是否过于武断和草率?”
“阿弥陀佛。”无咎面带愧疚地说:“了空师祖当年一时糊涂做了错事,事后虽想尽方法来挽回,但都于事无补,最终郁郁而终。临终前,了空师祖将另一枚骊珠交给了我的师父,如今它就在我的身上。”
丛媛放下茶杯,说:“我知道。然后呢?你是想自己把它给我,还是准备等我杀了你,自己来拿?”
“施主切莫操之过急,凡事自有因果,等时候到了,贫僧自会将另一枚骊珠交予施主。”
“哦?”丛媛看着无咎,目光中充满了深意,说:“所以,不是不交,而是时候未到。那么敢问大师,何时才算是时候到了?这个时候又是由谁来定的呢?”
“阿弥陀佛,天机不可泄露。”无咎闭目垂首,给出了一个任何时候都适用的标准答案。
可丛媛却不想就这么算了,在无咎看不见的地方,数根黑丝从地下冒出,顺着无咎的凳子腿就攀了上去。
紧接着,丛媛就笑道:“呵,大和尚,你这机锋我已经打得腻了,不如你今天就透露一次天机,如何?”说着,黑丝暴起,紧紧裹住无咎,发尾就像蛇头一般高高昂起,刺向无咎的咽喉、眼睛、头颅等要害部位。但随着无咎一声“阿弥陀佛”,他的身上忽然笼罩了一层金光,所有黑丝瞬间融化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丛媛也闷哼一声,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无咎在金光中睁开双眼,无限慈爱地看着丛媛,说:“施主,你这又是何苦,贫僧此行只为化解因果,无意与施主为敌。”
丛媛恨恨地说:“可你却相助袁家,逼我至此。我本已放下心中恩怨,只图今生过得安逸快活,你们却借由无辜之人逼我就范。大师如此行径,难道也是我佛慈悲吗?”
“这……”无咎汗颜,道:“袁施主所为,贫僧确实不知。”
丛媛摇摇头,说:“所以我才讨厌你们这些和尚、道士。动不动有违天和,好像你们能够代表天意,能解世间苦难,但事实上,你们只会敲钟念佛,什么也解决不了,而那些所谓的世道轮回、来世果报,也无非是些自欺欺人的把戏,绝处逢生也好、东山再起也罢,所有这些改运换命的事都是努力的人奋力拼搏的结果,但该受苦受难的人依旧在受苦受难。最可笑的是,每到真的有人对佛祖有所求,你们就会来一句‘□□人’。哈,有缘人,也不知佛祖的有缘人藏在哪个犄角旮旯,等着有人拂去他身上的尘埃,让他金光闪现。”
面对丛媛连珠炮似的讥讽,无咎无言以对,只能看着她继续嘲笑道:“你口口声声说要化解因果,但你所作所为却是在为虎作伥。你以为一句‘不知’就能了结所有吗?在我看来,‘不知者无罪’也不过是你们这种道貌岸然之辈自我开释的托词罢了。你要么就把骊珠给我,要么就给我滚得远远的,等我此间事了,自会去找你了结因果。”
无咎沉默片刻,只能长叹一声“阿弥陀佛”,然后说道:“丛施主,我虽不能明说,但请施主相信,我留在此处对施主有百利而无一害。贫僧告辞。”
就在无咎起身的同时,丛媛冷不丁问道:“那昨天袁二爷问了什么?你又是怎么说的?既然百利而无一害,那想必大师应该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吧。”
无咎和善地笑着说:“丛施主昨日竟没有留下来听背后言,贫僧倒是颇为惊讶。”无咎小小调侃了一下,发现丛媛神色阴沉,才正经说道:“袁施主称帝之心日久,像你一样强大的战力对他来说如久旱逢甘霖。他请我来,就是为了让我确认你是否能为他所用。”
“那你是怎么回答他的?”
“心有所属,若想收为己用,非善意不可为。”
丛媛轻笑道:“大和尚倒是会说话。罢了,虽然袁二爷不会为了你一句两句就改变主意但是我承你这个人情。不过,你得答应我,不再继续掺和此事,如何?”
“善哉。”
丛媛笑着目送无咎离去,心里却道:“臭和尚,等我拿到骊珠,就是你的死期。”
求生是人的本能,即便是她以前无所求,能每天晒着温暖的太阳,吹着和煦的微风,闻着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