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的叶子被染上金黄时,两家已然交换了庚帖,正准备过六礼。
锦棠对镜描眉,千渝为她梳头,千渝的手不轻不重,力道正好,他道:“东海这个时候,果子又熟了。”
锦棠一顿,却不想接话,她不想回忆关于东海的一切,可越是不愿,记忆偏偏不听使唤。
有一年,东海的果子接的特别多,特别大,那果树据说还是顾九从
鱼鲮岛的十里桃园折来的,结下的果子最是美味不过,千渝摘下十几枚果子,为她做了桃羹,她还记得小小的房间弥漫着的香甜味道,她当时想,虽说东海的日子算不上有滋有味,可至少眼前的这一碗羹汤是香甜的,她对千渝招招手,想唤千渝一同来吃,可随后夺门而入的那群人打翻了她的碗,那一碗桃羹,被扬在了地上……千渝煮了十二个时辰的桃羹,她还一口没吃。
他们怒目而视,好似她做了什么天大的恶事。
“师叔怎能随意采摘仙果?这果子珍贵如斯,便是师父也只舍得食得一二,你如此行径,是不是太过分了?”
锦棠歪着头,愣愣地看着眼前斥责自己的人,明明是他说的,这果子可以随意采摘的。
人群中七嘴八舌,“师叔,您是长辈,我等不好处置,还是您自己去领罚吧。”
锦棠安安静静的,眼睛盯着那碗打翻在地的桃羹,一言不发。
对方见她不语,便不依不饶,聚过来越来越多的人,最后因为一碗桃羹,竟是惊动了大师兄。
合宁师兄翩翩而来,面上波澜不惊,似乎是习惯了这样的局面。千渝见合宁现了身,知道事情闹大了,主动替锦棠领了罚,于是那年,千渝被抽了十九鞭,鞭鞭深可见骨,便是有上好的灵药,也在床上足足躺了二十年,从那以后,锦棠倒是再不吃桃子了。
闺房里,妆台前,掐金珊瑚的步摇被锦棠重重的搁在了桌上,明明心里的感激他的,开了口,说得却是:“赶快梳妆吧,这是周公子第一次私下相约。”
“是,主子。”千渝放下梳子,小心地将那只步摇轻轻插入锦棠的发间。
“今天……你不必跟去。”锦棠补充道。
“是,主子。”千渝面上仍是淡淡的笑,“您看,这步摇多衬您。”
锦棠轻嗯了一声,眨眼之间已敛起了方才的万千情绪,只匆匆收拾了一下,便出了门。
会宾楼上,锦棠早早的到了,比约定的时间还早了半个时辰。当然,她对今日的邀约是有期待的,可来的这样早,究其原因还是心乱了,那些她极力想要逃离的过去,像海藻一般,在她心间纠缠。
洛尘是踩着时辰到的,他面色有些苍白,看上去比上一次瘦了许多。他一进包间,顺手带上了门,一见到锦棠,便快步走了过去。
锦棠心里有期待,有欣喜,她抬头瞄了洛尘一眼,发现他正直视着自己。
两人陷入了僵持之中,只是锦棠是因为难为情,洛尘却是因为别的。
“锦棠姑娘,你可知……我二人很快就要成亲了。”洛尘先开了口,语气间却满是苦涩。
“自然是知道的。”锦棠抿嘴一笑,并未察觉洛尘的异样。
“锦棠姑娘,你可记得,我第一次见你时,是在学院附近的山中,那时,我便觉得你与众不同,你不似普通女子娇弱,明明独自一人在山中,却步履悠闲;面对方圆的纠缠,你更是面无惧色。前日,又听母亲提起,你本家在京师,气度不凡,想必是极有见识的女子。”洛尘越说越急,一把抓住锦棠的手,“锦棠姑娘,你帮帮在下,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锦棠先是一脸娇羞,而后却听得懵了:“帮你?发生了什么事?洛尘公子,你先别急,你慢慢说与我听。”
从洛尘口中,锦棠听到了另一个故事,一个与她的预想全然不同的故事,她听后浑身冰冷,跌跌撞撞地出了酒楼,她没有回李府,却也不知该去往何处,只漫无目的走在街上,直到夜幕降临,直到天光再次微亮。
半年前,洛尘同几个朋友在林中狩猎,几个青年人饮了些酒,相约要猎一只鹿,做烤鹿来食。洛尘在几人之中,学问出众,骑射却是差了一些,可年轻人哪里肯轻易服输,洛尘在林中跑了许久,连一只兔子或山鸡都遇不见,于是,往林中深处走去,日头渐渐便西,林中采光变差,加上洛尘逐渐急躁,一不留意,跌下了马背。
再之后,他遇到了一个猎户之女,一个叫染霜的姑娘。
他说,染霜姑娘像是一道月光,照进了他的心。
说起那位叫染霜的姑娘时,洛尘灰暗的眼瞬间变得神采奕奕,可这样的神采瞬间让锦棠的心支离破碎,眼前的人明明应该是她的美梦才是啊,可眼下如何会成为旁人的挚爱……
“母亲得知我爱上了一个猎户家的女儿后以死相逼,我无法,只好暂时不再提及此事。”洛尘叹了口气,“我万万没有想到,母亲她竟,悄悄为我安排了婚事!”
锦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