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后半日,褚懂过得惶恐不安,入了夜仍旧无法安定,又爬起来扎花。新到的两箱子冬衣,都还没有“春秧”呢。
绣字和练字一个样,重复得多,手就熟了,半刻钟能绣好一件,字也越发规整。
给他洗衣裳的就是方翠芝,这人是真不一样了,早该看到字了,没泄露半句出去,对哭那会也是她提的醒。
褚懂从同光院出来就见她在墙根下跪着,摘了荷包赏给她。
枳实匆匆进来,没敢进屋,留在院中高声禀报:“爷,前边派人来传信,说是廖公子递了帖子,邀您明日一块去燕子坡巡查,王爷准了!”
这是个好消息,也是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又能出门了,坏消息是没法在粟家久待。
枳实正要出去,褚懂忙叫住他:“你和辛夷轮值,别的事都不要管,就给我守着门。要是……”
他起身,疾走到院中,悄悄地说:“一会你叮嘱他,要是郝小姐来了,就说我出去……还是说病了吧。不光她,就是她身边的人来了,也要这么说。总之,不能放人进来。”
枳实为难道:“爷,这样做怕是不好,容易得罪人。”
“胡说!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上回的账,我还没跟你算呢!”
枳实老实了,跪地磕了个头,一溜烟跑了。
郝就是醋,褚懂马上想到了要紧事,高声喊:“来人!打水。”
婆子挑了水来,只准放在廊上,褚懂出来,把桶挨个拎进去,从头洗到脚,等身上去了污浊,再蹲在床上到处嗅。
被子枕头帐子,都没什么味,到底是在哪沾来的?他将半干的头发扯到前边,凑到鼻尖,还没用力嗅就闻到了。
水没问题,那就只有擦头发的巾子。他赶紧下床追出去,从值夜的婆子手里抢了回来。
一嗅,果然是它。
“这是哪来的?”
婆子慌了,跪地求饶:“爷,奴婢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方才翻看过,不是脏的呀!”
“蠢货!我问你,这些巾子是从谁手里拿的?”
婆子一愣,随即慌慌张张答:“紫苏姑娘领来的,预备在那,奴婢领取前翻看过,不脏,没有偷懒。”
“去,把她叫来,赶紧的。”
紫苏也是一头雾水,老实答话:“爷,这些东西,都是针织房供的,由小丫头按各房各例往外送。我点过数,也翻看过。”
这香味不浓,不凑近了嗅,确实不知道。他这阵子喝酒多,一喝多就鼻塞,因此擦来擦去也没发觉。
“针织房是谁管着?”
“四奶奶。”
“下去下去,不许声张。”
“是。”
“等等,再打几桶热水来。”
褚懂暗自记了一笔。二叔老想带他去烟花之地,四叔往他头上泼脏水,都不老实,哼!
他把“罪证”一卷,封在匣子里,然后一遍一遍地洗头,洗完了,从柜子里拿出两件中衣来擦,靠近火盆梳一梳,等头发干了,随手一扎,找娘告状去。
一大清早看到他,春秧又急又慌,一个劲地使眼色。
粟骞从里屋出来,一个字也没问,绕过他,上工去了。
褚懂提着一颗心,即便看到人走出了院子,仍旧不敢喘大气。
他换了新衣衫,不知道里边还有没有字。春秧想到昨日的情景,不由得红了脸,她垂头躲臊,喊他:“先进来吧。”
褚懂急着出门,飞快地解释:“我真没有跟谁头碰头,是有人陷害我,证据就在这里边,是我那四叔干的好事。将来……我一定会收拾他。”
春秧不想接,他随手一放,心有余悸地保证:“往后我再不瞒你了,本来我不想要那玩意,只是看你们都喜欢吃,家里的师傅做不好,只好接了……别人的。我今日要出门办事,不能坐了。我托那几个朋友到处打听打听,寻个好师傅,往后咱们自己做。”
“不许说咱们!”
“啊?哦,好,不说了,往后再不说了。”
她发起脾气来真好看呐。
他应得这么快,春秧又懊悔自己太过无理,想解释,又不好意思说,只好抿着嘴,等他会意。
只要她不恼,叫他装哑巴都行。褚懂按着胸膛再保证:“你放心,我只听你的话。”
“别胡说,快忙去吧,我也要出门了。”
“哦,好,我我……”
春秧仔细听了一瞬,这会太早,四处都没动静,娘夜里醒得多,这会还在睡。她咬着嘴上前一步,抬手在他下巴上摸了一把,立马缩回手,胡乱找借口:“这里……有蚊……有汤渍。”
我刚洗漱过,还没吃早饭呢,哈哈!
褚懂乐得合不拢嘴,长揖道:“有劳了。”
春秧羞得一把将门关上,隔绝他炙热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