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了,生她时吃了大亏,将养了几年,外头的大夫和董大夫都说不要紧,到底艰难。横竖没有家翁家婆责难,他还反过来劝我放宽心呢,说儿子多了,将来烦恼不知几多,有春生这一个就够了。”
“哟哟哟,方才还说我们呢,不行,我也要臊一臊你。”
两人又闹成一团。
粟骞送走良医正,又去了学堂外等着。
往年是新来的孩子不论大小,全挤一块开蒙,学过的,又不分深浅,一律待在勤学班。今年有人进言杂学不妥,上头准了这事,多请了两个先生,分得细了些。又有王爷放话:仆从家的孩子,只要肯好好读书,都可以放籍,将来进了学,还有奖赏。谁家不盼着儿女翻身,这院子,就越发热闹了。
里边读书声重重叠叠,粟骞凝神听了一会,他送来的那几个,都没有。齐椿没来找他,应当不要紧,他又耐心等了会,果然听见了声。
齐椿问:“想回去了吗?”
春秧答:“娘会担心的,等下了学再回去吧。”
褚懂气呼呼地说:“他说站就要站,我才不站呢,我就要坐着。我可是王……唔唔唔。”
春秧说:“我爹说不能这样乱说,小心传到里边去。”
褚懂没声了。乔夏跺着脚骂:“我就说这学不能上吧,哼,太霸道了,话也不让人说。我爹揍我的时候,也容我分辩分辩,戏里青天大老爷定罪,那可是有问有答的。”
鲁源劝道:“我进去和先生赔个不是吧。”
春秧春生乔夏一齐说:“不行。”
褚懂声最大:“不许去!”
齐椿劝道:“先生倒没恶意,只是历来体统就是如此。书上的道理,你若不认同,不必说出来,自己记着就行了。”
春秧似有所悟,问他:“师兄,那你觉得先生说的对吗?”
“有一点儿道理。”
“那我们说的呢?”
“也有道理。”
乔夏急了,生气地说:“你怎么这样啊?不兴当墙头草的。”
春秧出言维护:“不是呢,师兄的意思是个人有个人的想法,就像你觉着软饼不好,乔冬却爱吃。饼子软硬都没错,世事非绝对,师兄,对不对?”
“是的。”
乔夏听不进去,沮丧地说:“那怎么办?就在这站着吗,浪费呀,还不如玩去,有句话叫什么来着,一寸光头一寸钉。”
春秧捂着嘴乐,齐椿也笑了,春生认认真真纠正:“是一寸光阴一寸金,爹教过的。”
乔夏说:“可我没有金子啊!我娘也没有。我爹藏了一把铁钉,寸长一个,宝贝似的藏着,不许我碰。我家乔冬是光头,他头上生了癞子,大夫让剃光了好抹药。”
褚懂和春生一齐问:“癞子什么样?”
乔夏高兴了,说:“一会我带你们去看,头抹得黑黑的,可好玩了。”
几人叽叽咕咕,东拉西扯地聊着,等到学里其他人往外走了,他们也跟上。粟骞就等在院门不远处,春秧心虚,干巴巴地喊了一声爹。
粟骞忍着笑问:“书袋呢?”
啊呀不好,几个孩子一齐往回跑。齐椿朝粟骞点头,两人心照不宣,没有多话。粟骞瞧见春秧重新出来了,这才请求:“齐椿,明儿我有事,还得拜托你帮忙看一看。”
他这话说得不客气,齐椿却没生气,点头,默默地抬脚走开。
春秧大声喊:“师兄再见。”
齐椿回头,朝她笑笑,大步绕开鱼贯而出的学生,往巷子另一面去了。
几个孩子自知闯了祸,个个目光躲闪,蔫蔫的,十分老实。
粟骞问:“方安呢?”
乔夏委屈巴巴地说:“先生可喜欢他了,留他练字,说一会送他回去。”
“那好,你帮着跟你董婶子说一声。”
“哦。”
等到了自家院门口,粟骞叫住他们,小声问:“先生为什么要罚?”
乔夏攥紧拳头,生气地骂:“我就知道他靠不住,这么快就告状了,哼!”
“不是,我早就来了。”
啊?
本想瞒天过海,谁知早就捅破了天,既然是这样,那半句都做不得假了。
春秧老老实实说:“爹,不关他们的事,是我说错了话。”
可恶,不能让她独自英勇!褚懂高声喊道:“明明是我答的。”
粟骞提醒:“你们是排过戏的,就照着那会的情形演一遍,走,到那老树下去。”
这是不打算让娘知道的意思,太好了!几个孩子戏瘾上身,争先恐后往那冲,只有鲁源落在最后,小声认错:“粟先生,我没有带好弟弟妹妹,对不起。”
粟骞笑道:“他们淘气,怎么能怪你?走吧,少了先生,你来扮这个,原是什么样,就做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