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南到底还是坐回了车里,且这次其他人都有意无意同她划清界限,她反倒能享受到一片正常大小的空间。
她颇为享受现状,并不自觉地将目光锁定在司机座椅上。不需费力,她就冒出了许多想法。
这位洪哥应该年近四十,身形不高也不壮,讲话油滑,比三人组显得更有素养些,却心急装不久,大约是个底层的生意人。这么个人该是有很多狐朋狗友的,却只找了几个未成年小朋友合作,只能说明他在同龄人中混得并不好。
这也很正常。这位洪哥在体格上并无优势,虽然能凭混迹各处获得各种小道消息,但在鱼龙混杂的城中村恐怕说不上独一份。所以他才选了这三个小男生合作。这样他既能凭借车技优势拿大头,还能享受做老大的虚荣和安全感。
也因此,乔南判断洪哥根本没有舍弃胖彪的决断力,那突然的大发雷霆也不单纯是因为到嘴边的鸭子飞了,而是震惊于一个新来的、要仰仗他的女人敢当众拒绝他,并想借机撒撒火,顺便给合作的小崽子们紧紧神。
那么肯定还会有下一次,洪哥会用其他方式把刚才丢的“面子”,从乔南身上讨回去,以确认他作为团队老大的“权威”。
不过那都不重要。
乔南将视线微微侧移,眺望窗外湛蓝疏朗的天空。
不正常。外面没有什么飞行类变异者的天空不正常,对这一切毫无心理波动的自己也不正常。
她可不是一个镇定自若的人,她有限的、困于普通小白领的见识和经历,注定了她战战兢兢、一点小事也心情沉重的天性。这些天性并不会因为几天的大起大落或对于生死的刻意看淡所扭转。
温驯的弱者便是如此,忽然一次的高光换来的不一定是信心大增,反而可能是更多的自省和反思。成功从何而来、能否再现?这样想的人会觉得被架到了一个煎熬的境地,不得不忍受更长远的忧虑和无所依的惶恐。
当然,乔南暂且没有出现这些症状,所以她感到奇怪。过度的敏感和内耗早已刻入她的骨髓,当在该痛的时候没有痛,她比任何人都更早发现了自己的异常。
有什么东西在她的体内吗?虽然她不能自观,但如果她有,这些一起从城中村里出来的人,是不是也会有?
感知被丝滑地调用,乔南检视一番,只看到属于普通人的光点,暗淡微弱,却如星星之火摇曳不息。
所以不是吗?
思虑没有结论,如今的状态又对她有利,乔南渐渐放下思绪,将注意力转移到车外。
面包车已经延着中环高架开得有点久了。这条交通枢纽上一路悬飞着黑白色无人机,路上的车辆都还算遵守交通规则,因此行程进展虽慢,却没有出现完全堵塞的情况。
反观高架下的路况,有四方车辆堵住路口的,有不明势力设定关卡的,总是不容乐观。
可乔南还是觉得开得太久了。不,应该说太远了。
东融市人口密度大,人均工资高,城中村又在相对市中心的区域,附近大型商超少说有三四个,中小型的便利店更是不计其数,而洪哥现在明显是在舍近求远。
可再偏僻的商超,周围也自有本地居民,舍近求远的意义又在哪?
这个疑问又持续了半个小时,直到面包车排入一条下高架的车队。这个出口的车格外多,但车队说得上井井有条。
乔南正觉得这是好事,对面的男生乍然惊呼:“洪哥,昨天还不是这样!”
“不用你说,我看得到!”洪哥颇觉晦气地应了一声,摇下车窗伸出头向前张望。半晌,他才坐回车中,沉声道:“确实是有人接手了。”
乔南没能没听懂。她碰了下胖彪滚圆的手肘,想请对方说明。胖彪却扭过脸,一副依旧划清界限的模样。
看来她刚刚把人逼狠了,但那又怪得了谁?
乔南心中觉得好笑,干脆越过这个小心眼的怂包,直接找能做主的:“洪哥,我没来过。这是怎么了?”
回应她的自然是沉默与无视,甚至还有一声冷哼。
乔南情绪稳定,态度极好道:“洪哥,您给我说说吧。我怕一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给大家惹麻烦。”
既然有人接手,那就一定会有人来和众人“讲规矩”。讲规矩的时候有来有回,现在洪哥可甩不脱她。
洪哥噎了一下,吃瘪之下没好气道:“前面大超市看得见?国家每天会送物资过来,按理应该人人都可以领,能带回去多少,大家各凭本事。但现在有人接手了,凡事就要按人家规矩走,这不用老子解释了吧?”
“不用不用。”乔南连忙表示理解,然后若有所思道:“那我们附近的物资点是都被东海帮接手了吗?他们的规矩是什么?”
车内立即再次沉默下来。众人神色不忿又隐忍,都不敢说东海帮的坏话——也是,东海帮正管着城中村,这帮人心又不齐,应该也都打着要找机会进入东海帮的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