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天黑下来了。
城市里华灯渐起,一幢幢高楼大厦沿长江蜿蜒数里,车流如梭。红色的汽车尾灯闪耀在每一个红绿灯处,鸣笛声此起彼伏。男女,商场,市集……属于人的夜晚刚刚开始。
属于妖怪们的夜晚也刚刚开始。
幽深碧亮的水潭里,突然喷起一阵水花,岸边的花儿们提起叶片儿尖叫着跑开。
“讨厌,臭鱼仔!”
“啊啊啊,人家的花粉湿掉了~”
“老乌龟,你管管他吧!”
始作俑者,一只青黑油亮、长半米的鲫鱼伸出脑袋,双鳍搭在潭边石头上,鳃盖一张一合:“嘻嘻,夏天多热呀,给姐姐们降降暑。”说完,一个鲫鱼打挺,哗啦一声,又溅起更大的水花,水潭里的水漾上石苔,周围湿漉漉一片。更多的花儿尖叫着跑开。
水仙袒着白玉似的肚皮,尖着绿葱葱的手指,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向树下正在讲故事的老乌龟,气吁吁甩水:“老乌龟,鱼仔又一声不吭玩水,岸边的姐妹们都湿啦!”
紧随其后的翠云草们一丛一丛围过来——
“都湿啦!”
“湿惨啦!”
“管管——”
“快管管!”
七嘴八舌,嘈嘈咋咋。
树精们排排坐着,在树枝桠上晃着脚丫子,好奇地探头探脑。石榴树上的花魄们停下细声细语的聊天儿,也往旁边的老乌龟处看过来。
老乌龟叹一口气:“鲫鱼仔,你再淘气就不许出来啦!”
十米开外的水潭处,鲫鱼轻轻伸出脑袋,轻轻张了张鳃盖,怂哒哒回应:“知道了,爷爷。”他对着水潭边正在拧水的栀子花,“对不起,栀子姐姐。”
白得发光的栀子花已经修出半人形,白蓬蓬的头发,白嫩嫩的面容,一双蜜蜡似的黄灿灿水汪汪的眼睛,细胳膊细颈,氤氲着月华似的柔光,再往下,却是栀子花瓣做的白裙子,白裙子下,交错着栀子花根。她弄干了裙子上的水,对着鲫鱼的胸鳍就是一踩,“哼!”甩着四五六七八根花根跑走。
这是深山里一座废弃上百年的古宅。在灵力还比较充足的年代,宅子里的花草树木争先恐后地开了灵识,踏入了成精的修炼。可惜地球的灵气越来越少,大多数灵物只能勉强靠灵气生存,修炼艰难。
“老乌龟,今晚还讲故事吗?”水仙擦着叶片上的水在老乌龟身边扎根坐下。
“我也来听!”栀子甩着根须跑过来,“继续讲白泽跟着黄帝一统四方,飞升成神的故事吧。”成神耶……那是多么了不起的修炼高度啊。
“讲白泽!”
“讲咱们大王白泽神兽!”
“全世界最最了不起的妖怪!”
“白泽,白泽……”
翠云草们密密麻麻挨过来,左一簇右一簇,闹得老乌□□晕。
“咦,小芭蕉呢?”栀子环顾四周,想起了平日里对白泽故事最感兴趣的小姐妹芭蕉树。今天怎么静悄悄的?
花花草草们愣了一下,也东张西望地看。是呀,芭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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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一面塌圮的墙垣下,一株芭蕉高高耸起,生得极为繁茂。她翠绿的叶片光滑厚挺,一叶一舒,将整面断墙衬得别有一番幽静古朴之美。
她听见栀子的询问,抖了抖芭蕉叶,回答:“今天不听了,我根疼。”声音里也带着忍耐痛楚的颤抖。
栀子大惊失色:“怎么疼?一处疼还是处处疼?多久了?!”连忙跑了过去。
“积水了?”
“烂根了?”
“黑腐了?”
花魄们也赶忙围过去,七嘴八舌地询问。根疼对植物来说可是要命的大事儿。
芭蕉摇摇头:“不是那种疼。”
这时候,黄桷树精的根须从地里伸到芭蕉的根下,与她缠绕在一起,疑惑:“没生病呀。”
芭蕉自己也抽出一截根来,瞧着白生生的,健康得很。可是她真的疼,像过电似的,疼得她半天说不出话。
老乌龟慢吞吞地爬到墙下,仰着头看着壮实的芭蕉,他正要说话,疼得厉害的芭蕉“哎哟”一声,哗啦啦一下栽倒。
花花草草们四散逃开,跑得慢的栀子差点儿被压成标本,老乌龟一下子四脚朝天。
花魄们飞上飞下,咋咋呼呼:“完了完了,芭蕉倒了!”
黄桷树精的根从地里密密麻麻冒出来,像无数的手,力图将芭蕉撑起。可是芭蕉实在太重了,她有两三人合抱那么粗的围径。树精们用了九牛二虎之力,只能把她往旁边倒腾了一下。
花魄们捂着眼睛飞远了,不敢看,“太残忍啦,芭蕉倒了!”
栀子滚了两圈,忙爬起来,“芭蕉,你没事吧!”一看,一条绿幽幽的东西僵在芭蕉刚砸下来的坑里。
“哎哟,砸死我了!”那条绿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