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遇青一直站在门口,迟迟不肯动弹,她的爹娘自然能察觉出亲生女儿的不对劲,宁知动作极快地翻身下床,小跑到宁遇青面前,摸了摸她的脸颊,担忧地问:“遇青?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陈满走过来,将手中的外衣披在宁知肩上,也蹲下看着宁遇青,问:“遇青,有什么不舒服的就跟爹娘说。”
宁遇青嘴唇抖了抖她注视着担忧地望着她的宁知,声音细弱:“我……我想祖母了。”她的手依旧死死抓着门,用力到指节都泛着白。宁知一愣,她看了一眼跟在宁遇青身后的沉昭,轻声道:“祖母在南城养病,等引霜夜过了以后我们去把祖母接回来好不好?”
宁遇青哽咽着说:“我们现在就去可不可以。”她眼眶中蓄着泪水,恳求地看着宁知。
尽管不知道缘由,宁知也耐着性子对女儿说:“村子离南城太远了,已经快要引霜夜了,一去一回肯定赶不回来……”而话还没说完,她便看到宁遇青惨白着脸上稚嫩的脸上出现了不符合年龄的绝望,眼神空洞得吓人。
宁知心一抖,突然有了些无由来的心慌,她摸了摸宁遇青的脸,慌乱道:“遇青!遇青!你别吓娘!”
陈满担忧地看着母女俩,又看向垂着头看不清神色的沉昭,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到:“仙子,我女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平时的宁遇青纵然爱使小性子逃过常宁送过来的各种汤汤水水,却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反常的神态。他不得不怀疑唯一和女儿接触过的外人沉昭。
听到陈满叫自己,沉昭微微抬起头,她没有第一时间回答陈满的问题,只是看着尽管死死攥着门,却仍旧发着抖的宁遇青。
火炉内炭块燃烧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中突兀响起。沉昭首先打破了寂静,问了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遇青,你愿意相信我吗?”
遇青僵着身体,并不答话。陈满眉头一皱,想要开口却被沉昭抢先一步:“二位,你们已经死了。”
听到这样失礼的问题,陈满大怒,他张嘴想要对沉昭这个目中无人的家伙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只能惊愕地在沉昭奇怪的目光中发出了两声不成音调的“额额”。
下一刻,有大口的雪从他的喉咙涌出,他惊恐地想要捂住嘴,想要堵住莫名其妙呕出来的雪,余光中看见妻子也是同样的状态,不,更准确地来说,她在变成雪。
明明在室内,宁知的发丝中却坠下了簌簌的雪,她的皮肤,他为她披上的衣服,她抓住宁遇青的手,都在变成白色的雪。而在温暖的室内,这些构成宁知这个人的雪正在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融化。
他也是这样吗?陈满看着自己的身体,在看到同样的情况以后绝望地看向了沉昭,意外出现地太快,他在惊恐之余,甚至还有一丝茫然。
为什么会这样?他们真的死了吗?怎么可能?
几乎只在一息之间,他的身子已经融化了一大半,他的思绪逐渐模糊,这时候,他看到了他的女儿。
他看到了什么?
陈满想要瞪大双眼,但是他的眼睛也在看清宁遇青表情以后从脸上融化。
宁遇青家里的炉火烧得格外旺,这也让宁知与陈满消失得格外快。沉昭垂眸看着地面上只残留一点的白色雪痕和晕开的水迹,叫道:“宁遇青。”
宁遇青慢慢站直了身子,扭头看了沉昭一眼,她并没有表露出一点目睹至亲消失在眼前后该有的情绪,像一潭死水。
沉昭偏着头看她,问:“你经历过,对吗?”
宁遇青脸上的肌肉绷紧,她神情麻木地看向沉昭。沉昭知道自己猜对了,她沉思着,将自己已知的线索串了串,串出了一个模糊的真相:这个村落曾经被修士袭击过,村子中的人都已经遭遇了不测,只有宁遇青侥幸存活,但是仍然受了伤,最后只能停留在那个废弃了的雪女观中。然后,循环往复。
可是经不起仔细推敲,太多漏洞了。
至于引霜夜,沉昭曾经翻阅过关于北地风土人情的书籍,了解过一些。引霜夜是北地一年中最冷的晚上,象征着新的一年。北地老人相信,在引霜夜,雪会带着人们对已经离去之人的思念一起回到天上。天上的人听到了人们的思念,就会流下眼泪,但是他们已经离开,回应不了这份思念,只能将感情寄托在雨和雪里,在雪落在地上,雨拍在窗沿的时候,偷偷看一眼人间。
在一个万象更新的节日,发生了这样的惨案,事情的起因究竟是什么?
沉昭如何也想不通,她看向表情麻木的宁遇青,终究还是没问出口。
她不能确定雪女有没有在关注宁遇青,但是肯定的是,雪女肯定不会让她这样轻松地找到幻境的节点。
宁遇青缓慢地挪着步子,经过沉昭的时候,捂住嘴咳嗽了两声,空洞地仰望着房顶:“我会……永远……留在这里。一遍又一遍。出不去。”
沉昭脸色凝重起来,她站直了身子,审视着宁遇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