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应彪,别让我更恨你!”
你的剑甫一搭上面前人的脖子,就被他轻轻松松地用指头推开了。
他问:“你下得去手杀人吗?”
你颤着手,试图将那柄剑重新架回去,终是徒劳。
崇应彪释怀地笑了:“蛮蛮,不敢杀人,就永远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也永远救不了你想救的人。
语毕,他转身,拾级而上。
恨吧,蛮蛮,恨比爱更刻骨铭心。
既不能让你永远爱我,就让你永远恨我,恨到骨子里去,让你再过一万年也忘不了我。
他这么想着,举起了手中剑,只一下,就砍下了昔日兄弟的头颅。
他戏谑地低头看你,竟无端地对你伸手,做了个邀请的动作。
看呀,蛮蛮,杀人是这么简单。
伯邑考是无能的兄长,没教会你杀人,来啊,从此跟着我,由我来教你。
你咬咬牙,顾不得掉眼泪,先转身跑向马厩。
姬发已开始同殷寿搏斗,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雨夜,姬发曾从马背上俯身,握住了你的手。
他的掌心很烫,火烙一样生生将你冰凉的手捂热:“你替我从马厩放出雪龙驹,那你该怎么办?化形的三月之期还未到,你要怎么离开朝歌?”
“会有办法的。”你冲他笑,“我可是玄鸟。”
他见你胸有成竹,终于点点头,握紧缰绳:“好,我在西岐等你。”
于是,你按照约定,解开雪龙驹的缰绳,看它飞驰而去,载走少年;看姜文焕冲他张弓搭箭,射中身后追兵;看城门轰响着关闭,看一切落下帷幕。
你想起,遇见质子旅的第一年。
姬发和崇应彪打了一架,两个人带着满身伤来找你,争着问谁才是英雄。
英雄,如今你们都是了。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一个绝处逢生,一个向死而生。
但,一个王朝,注定是容不下两个英雄的。
你目送着他们相逐而去,抬头看见大哥朝你飞来。
“小妹,你如今已知生死疾苦,功德圆满。大商气数已尽,快同我回去向仙长复命吧。”
随他话音落下,软甲、礼裙,一件件剥落在地上,你振羽而起,却飞往了和长云丘截然相反的方向。
“我想,再去看他们最后一眼。”
崇应彪躺在河滩上,仿佛只是这八年里最寻常的某一天,他和姬发打架,打累了,就地躺下来。
但是,又好像和从前不一样。从前的他是一根紧绷的弓弦,随时准备搭上箭矢,如今,他终于能放松地、好好地,看一看这轮万古如一的太阳。
要是下辈子也能做太阳,就好了。不必汲汲营营,也能受人礼拜,得人歌咏。
输了吗?我没有输,我不过是,情愿将英雄的冠冕拱手相让,姬发啊姬发,斗了大半辈子,你还不是要靠我的施舍而活。
我是堂堂北伯侯,若我想赢,怎么可能赢不了?
我只是,太累了。
血流得太多,他有些看不清东西了,但还是听到了熟悉的鸟鸣声。
小鸟,是她来了。
我们的英雄终于笑了。
好啊,好啊,不是死在无人知晓的地界。
从前,伯邑考死在你面前,你哭得那样伤心,如今,我死在你面前,你是不是也能为我掉一滴眼泪?
我好疼,我好疼,求求你,为我掉一滴眼泪吧,好不好?
他的喉咙被贯穿了,说不出话,只能用乞求的眼神望着你,一如你从前,一次次低伏在地,求他放过苏全孝和伯邑考一般。
仿佛如他所愿似的,天上真的掉下来一滴眼泪,落在他眼角,同他的眼泪一起慢慢滴在黄河水里,同千百年来的英雄血一起,滚滚向东逝去。
北崇曾有传说,若眼泪相融,彼此就能在轮回中重逢。
我不喜欢麦子,不喜欢宫城,我喜欢雪。所以,小鸟,下一次,在雪山上重逢,好不好?
你什么都不需要做,你只需要安稳地坐在五彩的经幡前,我就会循着天意找到你。
找到你,就不会再把你推开。
太阳的光线太明亮了,他闭上眼睛,再没有睁开。
长云丘一如既往地云雾缭绕,你坐在山崖前,一言不发。
殷寿死了,崇应彪死了,你心里却无半分大仇得报的快活,你只是在想,曾经那一个个鲜活的人,是如何变成现下这样的。
从前,崇应彪也是一个疼爱下属的兄长,会在冬夜骂骂咧咧地给北营的孩子们涂冻伤膏,也会在两军阵前,为夭折的孩子掉眼泪,何故变为热衷杀人的恶鬼?
从前,八百质子从王朝的四方而来,围着篝火,吹牛、比试,笑啊闹啊,何故最懦弱的最先阵亡,最温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