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旋(1 / 2)

王军征伐了多久,你就病了多久,直到凯旋的消息传来,你的高烧才退去,只是睁眼时,又恢复了那种鸟雀独有的懵懂。

你翻身爬起来,灵巧地避过巫女们的阻拦,曳着宽阔的白色裙摆,像一阵风一样往宗庙之外跑去,去找你凯旋的小质子。

这场征伐跨越了整个冬天。

冀州之乱已然平定,此时的王都,四处都洋溢着欢欣,连麦子都是如此,青翠地向上生长着,像那些簇拥王军的子民一样,高高举着手,欢呼着,丝毫不顾万里之外的尸横遍野。

他们眼前,只有身着白金铠甲,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你眼中亦是。

你站在麦田中,目送着这些少年驭马而来,勒马于帝乙的车辇前。

身材高大的主帅下了马,步履平稳地向车辇走去,献帅旗,献首级。随太子殷启抓起那颗面容肮脏的头颅,喊着“今夜以此头为酒器,达旦痛饮”后,王城中的欢呼声达到鼎沸,“幸哉大商”的高呼震得你发懵。

你就这么无措地站在那里,直到行伍之中有人察觉到你的目光,转头看向几乎要被麦浪吞没的你。

那双眼睛,澄澈又温和,使你确定,你又找到他了。

狂奔的脚步还未迈出,就被巫女挽住了手肘:“走了,蛮蛮,你大病初愈,可不能见风。”

质子凯旋,先要来宗庙祭祖祈福。你和巫女在路上拉拉扯扯,好不容易回到宗庙时,殿中只剩下崇应彪。

北地的人擅屠宰,制头为酒器的任务顺理成章地交到了崇应彪手上。

在他手中,那颗苏护的头颅摇摇晃晃,面色灰白,须发虬虬,依稀还能看出生前英武的气概。

可再如何英武,如今也只是一个等待雕琢的物件了。

崇应彪抬头看到你,招手示意你过去。

那场大病让你神思混沌,从前有关他的记忆早已模糊。如今的你眼中,他不是凶恶的彪兽,只是一个和所有质子一样的小将军,正喊你过去共享胜利的喜悦。

你于是顺从地跑过去。

他愣了愣,笑着问你:“饿不饿?”

这是一句极其古怪的话。你不明就里地摇摇头,立刻看到他将手中那柄利剑刺进了苏护的头骨,而后是一声让人浑身酥麻的骨裂声,一块带着毛发的头盖骨飞出去好远,落在石阶之外。

崇应彪将剑抽出,将剑锋上沾染的红白相间的血肉递到你面前,依然笑着:“吃啊。一路上用冰镇着,还新鲜呢。”

刺鼻的血腥味刺激得你涕泗横流。你的喉咙仿佛被堵住了,只能发出几声呜咽,而后笨拙地转身想跑,被崇应彪拽了回来。

他用持头的左臂紧紧钳制着你的肩膀,将你夹在他和头颅之间,当着你的面,慢条斯理地用剑去刮干净头颅中的腥物,开始剔上面的那层人皮。

“这个人杀了你的小情郎,你不该恨得生啖他的骨血吗?”

崇应彪的手艺很好,不多时就将那张人皮完整地剥了下来,湿哒哒地拍在石阶上。失去支撑的人皮睁着空洞的眼睛看着你,你终于打开喉间的关隘,在一片血腥中放声尖叫起来。

梦中的那些场景又浮现在你眼前。

被镰刀割断的麦穗,被长剑贯穿的咽喉,被折断翅膀的归鸟。冀州雪地里的那片鲜血,此刻同头颅中的陈血夹杂着,飞溅在你的裙摆上。

“你们玄鸟有没有父兄?若你的父兄如此待你,你会不会杀了他们?”

你无暇去思考崇应彪的话,只拼命地试图用手将那些血点拂散,而它们却如生根一般,在你裙摆上愈长愈多,愈开愈旺。

“求你了,求你了……”

你在他臂弯里挣扎,无助地哭泣着,而他举起那颗被处理得干干净净的头骨:“漂不漂亮?今夜,大王要用它喝酒呢。”

孝为彪副,虽有尊卑之别,处境却是如此相似。

同样的不如长兄受宠,同样的不受父亲宠爱,不同的是苏全孝至死都温和,而崇应彪自来到朝歌的那天起,就隐隐有了些成为疯子的迹象。

疯子是不会讲道理的。

疯子只会恨,恨那个能给他买糖人、洗衣服、崇敬地喊他彪哥的人死得太早,恨他让自己窥到了自己今后命运的一角,恨他已在故土的风雪中解脱,而自己仍要背负着扭曲的恨意,在朝歌城中踽踽。

他更恨,从始至终,无一人爱他。而他苏全孝,软弱、胆怯,却能让你奋不顾身地付出一切,甚至跪伏在地,那样谄媚地哀求他放苏全孝走。

放苏全孝走,崇应彪就要担死罪。他的命,在一只小鸟眼里,竟都如此不值一提。

此刻,他看你在怀中挣扎,哭喊,莫名觉得畅快。

斜地里却伸出一只手,将你拽了过去。

是南营鄂顺。

二人向来没什么交集,但善良的南方质子见不得人受欺负,拧着眉毛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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