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哭了一夜,第二日清晨才又沉沉睡去,当天,便觉身体乏力,浑身酸痛。
这一病,便是一个月。
五七正五日,是秦可卿出殡的日子。
这日,黛玉早早便起了床,坐与桌前随手拿笔写道:
跨仙禽路绕云深。
欲挂坟前剑,重听膝上琴。
漫携琴载酒相寻。
正暗自悲伤,宝玉进来了,今日的他一改往日的艳丽衣衫,改穿一袭银白长衫。
黛玉忙进屋去叫缃玉。
宝玉却在桌子上看到了黛玉的梅花小楷,甚是喜爱,偷偷揣进怀里。
卯正二刻,三人上了车。
此时天还是黑的,便有婆子打了一对明角灯,上书:荣国府。
很快,来到了宁府。只见大门上挂着惨白的灯笼,阴森森的。一袭白衣的仆从站立两旁。
车至正门,小厮退去,婆子上来揭起车帘。宝黛三人被丫鬟扶着下了车,宁府诸媳妇迎来请安接待,宝黛三人随着行了礼。
黛玉三人进去见了凤姐。
秦可卿一去,尤氏又犯了旧疾。宁国府一应丧葬事物无人料理,贾珍便向王夫人请了凤姐去。
昨夜伴宿之夕,宁国府两班小戏并耍百戏的与亲朋、堂客伴宿,王熙凤张罗款待,一夜未眠。
宝黛三人低着头默默跟着凤姐。
王熙凤缓缓走入会芳园中登仙阁灵前,一见了棺材,那眼泪恰似断线珍珠滚将下来。院中许多小厮垂手伺候烧纸。人群里的哭声越发悲切。
黛玉哭得直要背过气去,宝玉、缃玉在两边搀扶着。
只听得凤姐吩咐得一声:“供茶烧纸。”
一棒锣鸣,悲乐声起,早有人端过一张大圈椅来,放在灵前,凤姐坐了,放声大哭。于是里外男女上下,见凤姐出声,都越发比着嚎哭。
吉时已到,六十四名青衣上前请灵,前面铭旌上大书:“奉天洪建兆年不易之朝诰封一等宁国公冢孙妇防护内廷紫禁道御前侍卫龙禁尉享强寿贾门秦氏恭人之灵柩”。一应事物,皆是现做赶制而成的,一色光艳夺目。
送葬宾客伯爵子男皆是满满当当。十来顶大轿,三四十顶小轿并车架共百十余乘。绵延三四里。
一时,宁国府殡葬队伍浩浩荡荡而去。
宝玉跟了贾政同行,黛玉、缃玉则跟着凤姐乘轿。
忽然有仆人来报贾政,是北静王水溶来了。
贾政、贾赦等人连忙迎上前去。
水溶在轿子里微微欠身答礼。
客套片刻,水溶忽然问道:“哪一位是衔玉而诞者?几次要见一见,都为杂冗所阻,今日何不请来一会?”
贾政忙令宝玉脱去孝袍来见。
宝玉早就听闻水溶,这是个贤王。文武双全,风流潇洒,从不被官俗国体所缚。
每思相会,只是身份悬殊,从未谋面,今见反来叫他,自是欢喜。
宝玉走到北静郡王轿前,举目见水溶头上戴着洁白簪缨银翅王帽,穿著江牙海水五爪坐龙白蟒袍,系着碧玉红鞓带,面如美玉,目似明星,真好秀丽人物。
自己与他相比,相形见绌了。自是有些惭愧。
水溶却挽住宝玉的手,亲昵地笑道:“好一个精致少年,真如传言一般,你可否将那玉拿来与我看看。”
宝玉拿了玉递进轿子里。却不甚将怀中的纸一同掉入轿子还不自知。
水溶轻瞥了一眼地上的纸,并不声张。只是仔细看着通灵宝玉,念了上面的字“莫失莫忘仙寿恒昌 ”。
笑着问贾政:\"灵验可否?\"
贾政回道:“还未可知。”
水溶称奇,又亲切问宝玉在读何书。
宝玉答了。
水溶赞道:“令郎必将雏凤清于老凤声”。又嘱咐贾政好好教养,必不能溺爱。
贾政连忙称是。
水溶又将腕上一串念珠递与宝玉道:“今日初会,仓促无敬贺之物,此系前日圣上亲赐鹡鸰香念珠一串,权为初见之礼。他日有空,去我府里坐坐。”
宝玉等连忙谢恩。众人恭请北静王离去。
轿子中,水溶捡起地上的宣纸,轻声念过。纤长的手指拂过清秀的落款:黛玉。
轻声道:“到也是重情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