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漪的话,让鄢清琪的心头猛震了一下。
说完那句惊天动地的话之后,初漪又没声了,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头顶毛茸茸的。
鄢清琪紧紧抿着唇,脑海中飞快掠过许多个场景。
他拼命思考,初漪可能会在哪个瞬间有过惊鸿一瞥,甚至至今还能记得他。
初漪突然抬起头,眼睛微眯地看着他。
她的眼眸像是覆了一层雾。黑漆漆的眼,干净、纯真,倒映着他小小的影子。
“你一定不知道。”初漪口齿不清地说:“一定。”
鄢清琪攥紧的手心冒出一点细腻的汗。
他沙哑着嗓音,像诱供般问:“所以……是什么时候?”
“三年前的时候。”初漪的眼睛笑得弯弯的:“你参加过H大的一个科技创意比赛。你的学籍证明上……有你的照片。”
鄢清琪悬着的心落下,可又说不清是庆幸还是失望。
他轻声说:“你喝醉了吗,初漪?”
初漪没理会他的问题,而是低下头,发出意味不明的一串咯咯笑。
“我那时候帮我爸收比赛作品,那么多学生报名,我竟然还能对你有印象。”她顿了一下:“那时候你长得好小一只,好可爱。”
“……”
鄢清琪的神色恍了恍。
时光漫流的长河里,他和初漪像两条交叉后又分开的河流,中间隔的是望不穿的万重山。
原来有那么多事,从他的角度看起来,和她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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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是鄢清琪在CIT的第一个学期。
初漪以前跟他讲过她的爸爸妈妈,说他们都是航天研究员。他便去做了一点调查,知道了初漪爸爸是H大的教授。
去CIT后,鄢清琪自己做了一个编程软件,在H大的官方网站上只要抓取到初教授的名字,就会发信息提醒他。
其实没什么意义,但对于大洋彼岸的鄢清琪来说,这已经是他努力所能找到的和初漪的唯一联系。
所以鄢清琪才会报名那次比赛,才会在意识到邮箱那头的人是她后,故意装作无法上传附件,名正言顺地再次加上了她的好友。
也是那次机会,鄢清琪拿到了初漪的微博。
从那之后,他就像一个小偷一样,躲在暗处窥视,从微博的只言片语里拼凑、想象她的生活。
然后,在她最难过的时候发出的那条微博下,鄢清琪鼓起勇气抓住了机会。
才知道,他的那枚小月亮,原来背负着这么多的压力。
他责怪自己笨嘴拙舌,看着屏幕上面大段大段的文字诉说着她的茫然和无助,却想不出怎么安慰她最好。
鄢清琪想了一整夜,突然福至心灵——
也就是从那一刻,他下定决心,他要为她实现那个梦想。
——如果他能够做到的话,她就不必再背负的,沉重的梦想。
于是鄢清琪那夜在屏幕上打下那段话。
“不要恐惧,不要苦恼,走那条最让你安心的路,一直往下走就好。你放心,不论你怎样选择,你爸爸妈妈的理想都一定会实现的。”
再后来,他收到初漪的消息,那场早被他抛诸脑后的小比赛获了奖。
也是这次对话,他得知了初教授生病的事。
联系之前,鄢清琪终于明白初漪当时那么焦虑和压抑的原因。
于是鄢清琪推掉了几个重要的交流会,向学院报备自己有急事需要回国探亲,目的是为了请心血管科的圣手外公出山。
依旧是十几个小时的飞机,飞跃山峦、云层与浩瀚的海洋,抬眼望向舷窗外,千万星辰触手可得。
他意识到,同样是跨越千山万水的万里航途,也有不同的心境。他的心已经不再飘忽和迷惘。
他不再纠结于是否还能和初漪有交集,不再惶惶于人生是否和她再无关联,不再反复质问自己为什么这样活着、为什么要活着。
他已经有了,可以为之终身奉献的事。
所以后来初教授在面试他的时候,鄢清琪所说的一切全都不假。在他十八岁的这一年,鄢清琪就已经下定决心要践行一生。
“如果您相信我,我愿意成为您最忠实的门徒,用我过去二十年的浅薄所学,和往后余生,只要还有能力科研的所有时刻,致知力行,踵事增华,为实现您的目标和理想而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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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的初漪突然又抬起了脸,直勾勾地望向鄢清琪。
鄢清琪和她对视片刻,又像是怕被她看穿心底所想一样狼狈地撇开了脸。
“你为什么长得这么好看?”初漪咕哝,一边抬起手,像是在隔空描摹他的轮廓:“尤其你的眼睛,像里面装了星星。”
说完后,初漪又移开视线拧了拧眉,小脸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