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这个字眼太羁绊,许卿合承受不起。
她偏头装得无所谓,放轻松地耸肩笑谈:“谢谢你啦,游泳就算了,我没有要学会它的打算。估计,也不会再踏入游泳馆。”
她说完以为朴逸多少会有所反应,但他什么反应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竟然闪过刹那失落,许卿合还想回头找补,起码得让他认为她就是单纯不想游泳。
“你不会生气吧?”她试探着问,“因为我不想游泳这件事。”
朴逸起身,看着她,语气很平:“我为什么要生气。”他表情略微冷淡,“你不喜欢直接拒绝好了,为什么要问我会不会生气。”
你太坦诚了,显得她过于虚伪。许卿合真受不了拧巴的自己,她低头想了想:“我怕你看轻我。”
这句话落地之后,她在心中吼,干脆把疙瘩都说出来吧,她很久很久没有发泄过了,真的久到连做梦都小心翼翼。
“你问我愿不愿意帮杨教授办展,我拒绝了。你说你是童趣动画的粉丝,可我却被你看见最难堪的一面。好像每一个关于过去的节点,你都始终待在我身边。”
许卿合屏气深吸,酝酿了说:“你真的,真的没必要为我做这么多,我还不起的,说不定哪天我会让你失望。”
她让人失望的地方太多了,她想,她现在还真经不起一点点的刺激。
童趣筹划半年的小恐龙大电影,最终以五千万不到的票房收场,上座率惨淡,无人问津,连豆瓣都不敢开分。
小恐龙周边玩具制作商相继破产,公司频繁受上级警告,举报的投诉清单一叠又一叠,铺天盖地的虚假“童年阴影”打得她措手不及。
或许童年就是这样,在破碎中重建,又在重建中摧毁,小恐龙的台词竟然一语成谶,惨不忍睹。
“你觉得我是为了杨教授的展览才一直靠近你?”朴逸沉声问,声线喑哑。
“是。”
许卿合难得诚实一回,朴逸让她感到害怕、心慌,在他身上,她总能窥得视死如归的蓬勃。
“你错了。”
她乍然紧促呼吸。
湿漉的碎发滴落水珠,宛如暴雨中无家可归的小狗,朴逸的眼神,不知道算不算错觉,许卿合感觉他是破碎的。
她听清他的话。
“因为你是许卿合,我才靠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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滂沱大雨总是猝不及防,挡不住遮不了,许卿合起床先换了身灰色针织衫,挑选衣服的时候摸到一件材质偏硬的牛仔外套,她的手顿在布料上,紧接没有犹豫地拿出来。
小时候爱买文具,尤其偏爱好看的尺子,她是典型的差生文具多,文具多得数不清。许卿合有次写作业急需尺子,她随手从文具中挑了一长块,可是尺子的刻度并不清晰,无论怎么看,也清晰不起来,它的刻度随放置时长逐渐掉漆。
许卿合想起一则新闻报道,讲有位得了阿尔茨海默病的奶奶,她会在夜半人静的时候投喂护士,也会在儿女替她净身的时候焦躁大哭,她有时爱坐在医院公园的长椅上,挤压泡沫。
那时的她感触不深,但许卿合换上初见杨教授的这套牛仔服,突然发现她心脏隐隐约约的沉痛,还是沉痛中的紧张。
她效仿十年前的自己扎好马尾。老实说,眼角还有那么一丢丢的皱纹。害,真烦。她对镜比画两下,也许这么多年唯一值得骄傲的地方,就是她的身材从始至终,不胖不瘦,保持稳定。
很久没开车,许卿合对导航念医院名称时,林之言电话打了进来。
“亲爱的,我是真不知道教授的情况,啊啊啊,我有罪,你杀了我吧。”
她启动引擎,打转方向盘,笑说:“没事,你也是好心。”
林之言:“那个师弟陪你一起了吗?”
提到朴逸,她就有种喘不过气的心绪。
许卿合佯装欣欣然地说:“我需要一个小孩陪吗,我啊,想明白了。我之前一直不敢见杨教授,是因为我还没接受失败的现实。现在我接受了,失败就失败,失败有什么大不了的。正好,他也不记得我了,我把我的失败讲给他听,也没有负担了。”
如果可以,她还是希望能听见杨教授骂她不思进取,糊涂度日。人果然是喜欢说反话的动物,这点她毋庸置疑。
林之言沉默好一会儿,才踌躇开口:“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说,那天我之所以没赴约看展,其实是因为朴逸提前联系我,他跟我说他想跟你独处,他说……他说他可能对你有点意思,希望我能成全他。”
前方红灯,许卿合踩了刹车,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前倒。红绿灯牌笼统的在她眼中形成一团光晕,走神好半天,她耳边尽是林之言的呼叫:
“喂喂喂,你还在听吗?你别跟他讲是我说的,我觉得那小子估计对你一见钟情,小狼狗啊小奶狗啊,最喜欢大姐姐什么的。”
她声音有点抖,可能是冲击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