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意如巨浪般席卷而来,姜与乐左臂支在案头上,头一下一下地往下晃荡,徐祈年倚在门边进退为难,末了,还是屈起指节轻叩了叩门扇。
姜与乐眼神迷离地抬起头来,含糊地说了一句“请进”。
徐祈年看她双眼含泪打着哈切的模样,唇角毫不掩饰地上扬,轻拂袍袖,屈身坐下,他现在在她面前已随意许多。
“姜寺副昨夜没休息好?”
姜与乐用手背揩去眼角余泪,心想这熬夜的后劲可真猛,早上起来还是精神抖擞,用过早饭后,困意可谓如山倒。
“是的是的,做了些梦,没怎么睡好。”
徐祈年知道她这处不常备茶,来时还特意从茶饼上撬了一小块作泡茶用,他一边给红泥小火炉加细丝银炭,一边恬然地问道: “哦?什么梦?不如说出来,我替姜寺副解解梦。”
换做平时,姜与乐绝不会将这些事情和盘托出,因为无人会信,但此刻她望着小火炉中跳动的火焰,心里异常骚动,这些话她压在心中太久无人倾诉,现下有个极好的机会可以说个痛快,何不试试?
反正都说了是梦境,再怎么离奇也不为怪。
于是,她清了清嗓,正襟危坐,一脸严肃,手上若再多一块惊堂木,就俨然一幅说书先生的做派了。
“这个梦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是异常凶险。”
徐祈年配合地点点头,手里还不忘将小水壶放至小火炉上, “是个不错的开头。”
姜与乐备受鼓舞,但还是沉了口气,较为艰难地继续, “说起来这个梦里还有徐寺正呢。”
“哦?”徐祈年眉毛一挑,语气诙谐, “你要这么说,我可得仔细听听我在你的梦里面会是个什么样的角色。”
他双臂支在案上,身子微向前倾,神情专注,活脱脱一个认真听课的学生模样。
“事情要从上巳节说起…”
听到“上巳节”,徐祈年身子一紧,胸膛里像有一团小火苗燃烧起来,越是听下去,这团火苗越是犹如星星之火,燎燃他全身上下的每一处血液。
“我去了时楼,有个小厮引我上了七层…”姜与乐提起这小厮就来气,语气都不自觉加重了。
徐祈年没注意到这些细微的语音变化,他只关注这个梦的走向。
上巳节,她收到字条,来了时楼,去了七层最里的一个雅间,接下来呢,在她的视角中,故事又是怎样发展的呢?
他屏息凝气,清秀俊逸的面庞上一片紧张,听到要紧处额头不断渗出密汗,事情脉络渐渐明了,他心里的疑惑却如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说是梦境,但毕竟亲身经历过,姜与乐越讲越入情,最后几乎抖颤着嘴唇, “他的声音和你一模一样,不过至死,我都没有摘下他的狐狸面具。”
说者力竭,听者震撼,屋内静得落针可闻,仿佛能听见阳光在案桌上铺洒的沙沙声。
热气蒸腾,壶盖跳跃,伴随着水开的“咕噜”声,姜与乐回过神来,试探性地看向徐祈年, “徐寺正,你觉得这个梦该怎么解?”
虽然她早已确定徐祈年并非凶手,但借梦境之形说出这个秘密时,她还是特意留心了徐祈年的反应。
那确实不是一个凶手该有的反应,他的反应很复杂,有惊颤,有不解,甚至她还在他脸上看到了一丝愧疚。
她说不清、看不透徐祈年到底在想什么。
徐祈年目光沉滞,紧抿的双唇失去血色,搁在案桌上的双掌不知何时已捏掌成拳,想是捏了太久也太紧,指节已泛白。
沉思许久后,他蓦地抬起双眼,眼底含着涌动的情绪,声音低沉而沙哑,喉间似乎渗了血, “你,是谁?”
姜与乐心中一震,她怎么也没料想过对方会是这种反应,她不自在地往后缩了一缩,目光落在徐祈年面庞上,他在等她的回答。
徐祈年按捺不住,霍然起身,日光打在他的脸上半明半暗,姜与乐只看见他薄唇翕动,问出了一个她都怀疑自己幻听了的问题。
“你,重生过?”
姜与乐感到顶上一记轰雷响过,心中一震,瞳孔乍然放大,细眉拧作一团,半晌,松散开来,心头涌上一股微妙的喜悦之情。
她撑着椅子扶手站起,聚精会神地上下打量起徐祈年来,能讲出“重生”二字已经说明许多问题,没有经历过重生的人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那么眼前的徐祈年是单纯的重生者还是如她一样的穿越者。
姜与乐舔舔干涸的嘴唇,想讲的话到嘴边变成长舒一口气,眼神转到小水壶处,一把举起,边将热水注入茶壶中边缓缓道来, “这故事说来可就长了,不如徐寺正先讲讲自己的故事。”
她为他斟上一盏茶,并请他坐下,关于原主死后的故事她可是一无所知。
这是承认了,徐祈年身子松懈下来,目光若有若无地扫到对方眼尾下方的褐色小痣,嘴角悄悄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