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祈年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府的,他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头昏昏沉沉的还带着一丝痛意,他翻身坐起,伸出的五指碰到床头小几上斟着的一杯温茶。
阿布听到动静,麻利地把底下女使准备的铜盆巾帕热水端进去。其实这些细活原本不在阿布的职责范围之内,可突然有一天起,公子十分反感底下女使进入他的屋子,更别提伺候穿衣、洗漱、沐浴的活儿了。
徐祈年手掌半抚着额头,良久才睁开双眼,看到精神焕发的阿布问道: “你怎么不在自己屋中待着?伤还未好,不要乱动。”
阿布将湿哒哒的巾帕从盆底拿出,甫一用力,温热干爽的巾帕交到徐祈年手中, “公子,我只一日没跟着你,昨夜你就喝了酒,醉醺醺地回了府,好在我眼疾手快,才没让夫人看到,不然今日可少不了一顿唠叨了。”
温热的帕子打在脸上,扑面而来的热气让他感到一阵舒适,头颅的痛意得以缓解。
“昨夜高兴,也只喝了几杯罢了,没想到会醉成这番样子。”徐祈年摇摇头,终归还是这副身子不中用。
阿布似是不可置信, “公子,你从来都是滴酒不沾的,别说几杯,便是一杯都能让你晕过去了。”
徐祈年啜了一口温茶,脱下雪白的中衣,露出白皙流畅的线条, “我知道了,给我准备些热水,去去酒气。”
阿布不知是不是在牢里待太久没说话给憋坏了,他一边伺候徐祈年脱衣,一边不依不饶道: “热水已经备好了,公子昨夜醉得太厉害了,怕是不记得送你回来的姜姑娘了吧。”
“嗯?”徐祈年的脊背一顿,隐隐想起些什么,却又感到虚无缥缈无处可寻,只能试探性地问道, “她…可有说些什么?”
阿布拾起地上的中衣挂于木架上,狡黠地笑了, “她说公子,可真是个奇人。”
“奇人…”徐祈年无意识地重复一遍又一遍,直到自己已泡在水汽氤氲的木桶中,还在慢慢品味“奇人”二字的含义。
可他越使劲越努力回想,脑中越是一片空白,只好求助屏风外的阿布, “姜姑娘…就没说详细点?”
阿布正弯着身子在衣匣中找衣饰,嘴里含糊不清, “她就说了这一句,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公子,还是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是说了些什么还是做了些什么。”
徐祈年闭上双眼,身子顺着桶壁又下滑了些,修长的脖颈堪堪卡住桶沿,水的温度刚刚好,使人全身心地放松下来,就连骨头都像是泡酥了一般。
他紧闭双唇,深呼吸一个接着一个,脑海中逐渐浮现出画面,桐木漆的平头大马车内只有他和姜与乐二人,他看着她薄唇翕动,却听不清具体说些什么,他只感到头昏脑胀,随后…随后一头栽到了对方肩头。
徐祈年一个大喘气,双目瞪得炯炯有神,像受了十足的惊吓蓦地从木桶中直起身子,拿起一旁的浴布飞快擦干身子,又拿起木架上已准备好的衣物匆匆忙忙穿上。
随后才从屏风外走出,他一身皎然的月白绫缎中衣外披着圆领广袖竹纹长袍,腰间嵌着一条松香色金玉带,乌墨发丝以弹丝金冠牢牢束住,阿布看得啧啧赞叹,忍不住感慨自己的搭配眼光。
徐祈年双颊绯红,阿布也只当泡澡泡得舒适了,言语飞舞, “公子,要我说你就该多穿常服,少穿官服,这次谷少卿给你放三日假,这里头还有好些崭新衣物,不穿可惜了。”
他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身上的新衣饰,自顾自地低头沉思片刻, “随我去大理寺。”
阿布不是不知道自家公子是个工作狂,即使是休沐期,公子从前也常常会去大理寺中处理案卷,但近些时日来这种现象明显改善了,这不,昨日还喝酒了呢。
徐祈年双掌抚在膝头上不停地捏扯,顺滑的料子硬生生地被他弄出褶皱来,他眉头紧锁,喉头因紧张而有些干涩。
车轮辘辘,不一会儿的功夫就稳稳当当地停在大理寺门前,他心里一惊,怎么今日如此之快,忍不住责怪自己酒后做出如此无理的举动,他还没做好准备面对姜与乐,但他又必须给对方一个交代。
矛盾的绳索在他心中越扭越拧巴,就是迟迟不下车,阿布低声提醒道: “公子,到了。”
他抿紧唇齿,暗自给自己鼓劲,猛地一掀帘子,颇有壮士断腕的毅然决然之感。
恢复了清誉的徐祈年走在大理寺内又如往常一般,冷言冷语消失了,换来的是更为热烈的慰问和关心。
进了大理寺正门,他直奔西厢房最后一间而去,却只看到挂着铜锁紧闭的木门,一番询问之下,才知道姜与乐一大早就被叫入皇宫去了。
姜与乐也没想到太后竟然亲自召见她,她心中纵使千般万般不愿,也得硬着头皮上。
一路上她又做马车,又换乘了两顶轿子,最后还要步行一段,才到了太后寝宫,殿顶铺满金黄琉璃瓦,在太阳直射下,闪得她睁不开眼。
殿内辉煌气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