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坐上首的陛下兴致不减,令下的更急。
“临近秋猎,出行的幄帐、绣幔都要翻新。朱其昌精于画作,何娘子善于绣艺,这件事就交由你二人共同去办。”
楼太妃颔首笑道:“陛下人尽其用,英明至极。”
席间恭维热话不止,直到常内侍碎步前来回禀,话音才逐渐消隐。
“吉时已到,孙太卜正在承露台恭启祝祷,请陛下移步苑外共观。”
众人跟随陛下走向苑外高阶,朝承露台观望。
孙太卜操起卜盘绕台一周,朝八方仙人依次礼叩,最后停在巨大的铜盘前,高举双臂念念有词,周围寂静一片,只有燎火毕剥作响。
硕月皎洁,光华如银,无风无云,大吉之兆。
孙太卜登时跪地三拜,以完祝祷。
陛下露出喜悦之色,皇室宗亲们也跟着松了口气,后妃纷纷致礼,共贺大吉。
“咻”
台架上,一盏燎火忽然熄灭。
“咻咻”
又灭两盏。
“咻”
宜春苑前,庭燎之火瞬间烬灭,只余月光堪堪能够照明。
“查!给朕查!”
九龙金杯“哐当”一声掷在地上,酒水横洒,湿痕浓重。
“庭燎之火历代不熄,缘何今夜齐灭,偏偏还是在祝祷的时候,你是要让上天以为朕不恭不敬吗?”
梁少府得了信连夜入宫,这会儿冷汗淋漓,双腿抖如琴弦。
“陛下明鉴,这几年战事不断,宫里银钱亏空的紧,庭燎灯油由原先的海鲸油换成了松油,两年来从未有过纰漏,为何今夜齐灭,这,这蹊跷得很。”
“蹊跷?都克扣到朕头上了,能不蹊跷?”陛下怒斥,“你掌管宫廷用度多年,差事还办成这样,朕看,你不用再担职了!”
陛下衣袍猎响,拂袖发落了梁少府,半盏茶后紧急令道:“庭燎灯油仍用海鲸油。”
萧相从席间步出,恭敬叩首,“庭燎礼制,发自先/祖,再节省,也不能省下这灯油钱。臣想,年初削减过一批俸钱,若想节流,再削减一批就是了。”
“臣以为不妥,”窦准应声而起,跪在地上。
“先前文吏减俸时,北桓战事正是吃紧,当日为稳固军心才让武将定例维持不变。如今北边虽平,但南越正用粮饷,此时缩减俸禄,恐伤了前线军心士气。”
陛下扔下一盏茶,“北边难,南边也难,你说什么时候不难!既如此,咱们就都勉为其难吧。”
出宫门时,已是月挂中天。
陆戈带着何少音快步而出。
沈霁之匆忙赶来,扇子抵在陆戈身前,“上将军真沉得住气,适才武将减俸,怎么不见上将军在御前分辨几句。”
陆戈敲了下沈霁之捏扇的指骨,扇子瞬间跌坠,他从下接住扇子,闲闲的转了几下,敲打在沈霁之肩头。
“沈大人莫忘了,我家娘子才领了宫职,日后也有俸禄,一加一减,不亏啊。”
手一丢,扇子落入沈霁之怀里。
陆戈张扬不羁,沈霁之忍就忍了,怎得何少音在听见我家娘子时也不知羞,还附和的点了点头,气死人了!
远处呼日延牵马过来,陆戈不接缰绳,冷道:“骑什么马,跟着何家车轿走。”
看来,陆戈是打定主意要和她同乘车轿。
她刚坐稳,听见外面有清润女声叫住陆戈。
“我见陆夫人喜欢在佛前供奉福袋,闲来无事绣了好些,省的夫人再动手了,劳烦上将军把福袋带回去。”
何少音蹙眉,这是陈映姝的声音。
陆戈淡淡开口,“我不回陆家,呼日延,你跑一趟。”
许是被呼日延的相貌吓着了,外面几声惊呼,紧接着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女音。
“佛前物件贵重,几经转手就不灵了。医士说姑娘手臂有伤不能做活计,只是姑娘体谅陆夫人辛劳,执意要绣,上将军莫要辜负我家姑娘的心意。”
“既然转手不灵,陈娘子自己送吧。”陆戈疏离的声音隔着窗纸渗进来。
“上将军误会了”,车轿外,陈映姝着急解释,“将军和陆夫人是血亲,由您去送最好,当然,心诚则灵,他人去送也无碍。我只是体谅陆夫人辛劳,想尽些心意。”
陆戈的心思全然不在这上头,他还有笔账没找何少音算,眼前的事必须速战速决。
“母亲辛劳,自有我与何娘子体谅,不劳旁人费心,陈娘子也是聪明人,何必事事强求。”
窗扇从里头推开,何少音探出脑袋莞尔一笑:“我家将军说得是,陈娘子手伤未愈,就该听医士的话好好养着,福袋的事,不劳娘子挂心。”
褚无恤从后面走来,慢条斯理的拖着腔:“何娘子绣艺上乘,陆家的福袋,何须陈娘子操心啊,倒是我家,没人会绣这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