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过神,转身迈过半膝高的玄石门槛,俯仰之间,视线已落在了立于庭院正中的父亲身上。
或许今夜夜色不明星光黯淡,又或许此刻寂寞空庭无人来往,父亲何时站在此处,又在此处站了多久,她全然没有觉察。
一时失察过后头脑格外清醒,直觉也锐利起来。
想来她在府门外目送了陆戈多久,父亲就远远的立于庭中望了她多久。
她心头一动,快步朝父亲走去。
庭中燎火将何大将军的影子拉扯得无比魁伟,有一刻,好似与记忆深处那个鬓边尚无白丝的父亲完全重合。
步子尚未停稳,何大将军已悄然露出和蔼的微笑。
“怎么不请上将军进来坐,过府门而不请入,不是何家的待客之道。”
父亲果然瞧见了。
她面色大窘,适才与陆戈共乘一骑而归,她是如何害怕地缩在陆戈怀里,又是如何不懂得拉缰绳只会牢牢去握陆戈的手,想必父亲远远一观便知晓全貌了。
面颊羞红好似沁出血来,声音低沉掩饰泛涌而上的尴尬。
“陛下深夜急召,听闻萧相已入宫觐见,故而不敢邀上将军入府停留。”
何大将军并非善言之人,听了这话只略略点头,嘱咐她回房好生歇息。
辞别父亲,她穿过回廊,踏上石桥,一路往房中行去。裙裾随着她袅娜的身姿起伏偏转,影子在足下忽前忽后流转不停。
父亲看似漫不经心,方才眼角细微的抽颤分明是对今日之事如何发落十分在意。
而此时此刻暗自揣度圣意之人又岂止是何大将军一个。
在京兆城最奢靡繁华之地公然厮斗,赴宴的文武百官都难逃其责。如今怕是一个个正惶惶不安,今夜注定不得好眠。
合该庆幸北桓俘虏于今日作乱,闯下泼天祸事。陛下短时间内不得不将心思全然扑在处置俘虏一事上,矛头直指萧睿和散兵将领,否则……
少音心中思量,浑然不觉脚踩在了湿滑的青苔上,来不及惊叫出声,身子已趔趄几下,好在她足尖快速地从青苔上移转,及时扑腾手臂稳住平衡,才不至跌倒在地。
湖边模模糊糊立个人影,手里提一盏熏黄的琉璃灯。
那人听见动静,打着灯朝她张望,脚步越行越急。
“姑娘好端端地不走石板路,怎么走到这泥地上了。”
见来人是阿元,适才慌乱的心稍稍安定,口中只说无事。
阿元耐不住焦急,“这路临湖,晚间潮气大,青苔上沾了雾气可要摔坏人的。能从石板路上斜着走出来的,只有姑娘一个。”
借着灯烛的亮光,她才看清身后的几枚泥泞脚印。
方才心有杂念,步子失了方向,竟直直地从石板路上踏出,踩到这软泥地上。
她拂去衣摆上沾着的几片薄苔,明快说道:“此处路窄难行,倘若上夜的仆妇们一不留神踏出去,可要摔坏了。明日我告诉阿嫂,将路扩宽些。”
阿元小心地提着灯,两人一前一后走在石板路上,“石板路虽窄,可只有姑娘一人会斜着走出去,旁人断做不出这种事来。”
“只我一人?我就这么与旁人不同?”
她信口答对,忽觉得这话耳熟得很,仿佛已经在心里说过一遍似的。
阿元嬉笑道:“旁人走路时没有郎君可想,自然会顾念着脚下。不似姑娘,满心满眼里都是上将军,可不就分神了么?如今合府上下,只有姑娘不同,仅此一人啦。”
……仅此一人
好似一道幽蓝的闪电赫然劈在墨色的天幕上,白日里来不及细想的琐碎念头被骤然串连起来,随耳一听的话也被无限放大,周遭一切显得森然又诡异。
今日似她这般特立独行者,
还有一人。
太傅过寿,文武百官齐聚。除了陆氏夫妇入宫觐见外,唯有萧相一人称病未至,只遣萧睿携女前去恭贺。
萧相连区区接风宴都要不请自来、大行风头,怎会轻易错过太傅寿诞如此绝佳的在文武百官面前立威的机会?
萧相病了,入宫的倒快。
饶是病痛缠身,也要去为儿子开罪,甚至这罪未必非得安在萧睿头上。
……
只是猜想罢了,恰如水中浮萍,无根无据。
阿元见她一言不发,探头浅问道:“姑娘在想上将军么?北桓人凶神恶煞,不知伤了咱们多少兵士,上将军可有受伤?”
听阿元低语关心,她微一摇头,“他无事,倒是符离臂膀上挨了一刀受了伤。”
那兵士口中所言的将军受伤不是陆戈,却是符离。好在伤口不深,未伤及筋骨,医士说休养半月也就好了。
不想阿元倏地面色失血,惊叫出声,混着浓重的担忧。手中的琉璃灯盏摇晃不稳,险些跌落。
见她如此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