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少音”
傲然的声音响起,还未回眸,她已料到身后之人正在用何等轻蔑的眼神打量她。
少音蓦然转身,恭谨地行了君臣之礼。
一抹轻笑从长公主唇边溢出,“你如今倒乖顺。只是你这样瞒得了别人,却瞒不过我。”
方才席间,长公主打眼瞧过何家众人,目光绕了一圈,最终停在了容貌出众的何少音身上。
两人视线擦过的一瞬,都有同样敏锐的直觉,彼此倒是不曾改变。世间最可笑的莫过于,你厌恶之人远比其他人了解你。
何少音微笑道:“长公主,别来无恙。”
“没想到你还能回来。”
长公主神色轻慢,目光中的敌意不减分毫。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听说你去了趟樊州,性情大变,本公主怎么瞧也瞧不明白。不妨随我到宫中一叙,也让我学学你的好本事。”
长公主蛮横无理,实在不必自涉险境。
何少音绽了极淡的笑靥,“长公主盛情难却,但臣女今日陪同家母入宫,此刻车轿已在宫门等候,回去晚了于礼不合,请公主见谅。”
她惊讶地斜睨着少音,彷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不可置信的面色里夹杂着几分惋惜。
“你竟说出怕你阿母这样的话?若真是怕,幼时岂敢对本公主那般不恭不敬?”
长公主的音调陡然拔高,连带着声音尖锐刺耳,苛责之意甚浓。
“年幼懵懂,得罪之处向公主赔礼了。”何少音温和一笑,复又行礼赔罪。
以前的小打小闹通通可以按稚子年幼不懂事论处,而今君臣分明,她失去了幼龄能带来的保护,不得不低头。
她转身离去时,长公主突然上前扯着她的衣袖,面目森冷,“你可以回去,不过那个叫阿元的奴婢,就永远回不去了。大街上走失一个人也是常事,没有人会在意,更不会怀疑到本公主头上。”
耳边回荡的死亡威胁令何少音骇然,好似阴冷的厉风呼啸而过,她极力恢复平静,“你想如何?”
“你跟我走,我放了那个奴婢。”长公主胜券在握地逼视而来。
“我如何信你?”
当她被请去高高的宫楼,目送着身穿绿衫,头挽双髻的女孩仓促从宫门一角闪出时,长公主的笑意愈发浓烈。
“本公主一向说到做到。已经派人知会了你阿母,公主有请,可是天大的颜面。”
层叠的钗环随着她起伏的笑靥玎玲作响,密集地像一阵急鞭,不忍卒听。
与幼时的简明素雅不同,如今的长公主宫室奢华艳丽,单是内殿里铺陈的方方正正的黄金地砖,就是无价之宝。
高大的红梨木妆镜旁,放着四屉盛胭脂水粉的镂空水晶架。色泽浓郁的翡翠屏风上正面雕着百花迎春,反面雕着百鸟和鸣。
与之相隔的花台上摆着珍奇异卉,情调高雅。倒是台架侧边挂着的细长鞭条,与这满室的旖旎而言格外跳脱。
最令何少音瞠目的,是正殿里悬满了笔墨绚丽、精美绝伦的画像。
宫廷内苑也好,繁华街市也罢。不拘是细致工笔,还是挥毫写意。宽窄横竖,各类齐备,高低错落,井然有序,恍若置身恢弘华美的画院。
太过华美,太过震撼,
她迷失在巨幅画海层叠的光影里,险些忽略了所有画像的共同之处。
那是陆戈。
他占据着每张画卷的中心,悬着的每一幅画都好似特意为他而作。
有用笔精细的独像,亦有与众人同处时构图谨严的群像。他如此耀眼,饶是在画里,仍是英武神朗、丰采俊逸,任谁在他身旁都会黯然失色。
一幅陆戈与沈霁之并骑同行的巨大画卷吸引着她的目光。
上将军回京的盛大场面,她此前纵有百闻,然今日终于得以一见了。因画幅卷尾的印玺太过独特,与几日前陆戈赠她的画像如出一辙。她看过一眼,便知这画出自朱其昌之手。
“从第一眼见到他,我就喜欢上了他。”
长公主痴迷地掠过每一幅陆戈的画像,沉醉其间。
“宫中之人都爱寻名师作画,可他不同,从不踏足画院。饶是如此,景仰他的人总能想出千百种方法,买通画师,私下作画收藏。我收集了他所有的画像,不让任何一幅遗落于市井民间。他只能于我独赏,凡夫俗子怎配观瞻。”
少音微微凝滞,陆戈画像的确难寻。有相同嗜好的葛世嬿曾遍访街巷,终是无获而返。
“可他不喜欢我,甚至不愿和我说话。”
长公主的声音轻弱下来,短暂的沉寂过后是她骤然暴怒的断喝:“你却能勾引得他与你在宫门处相谈甚久,还得了他的八銮车舆。这般狐媚做作,和你那姐姐不分伯仲,下贱至极。”
下贱?
时隔数年,熟悉的污言秽语,再次从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