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从酒楼出来时,天边已升起了一弯钩月。沿街铺面陆陆续续亮起了灯盏,微黄的烛光透过一排排窗格,四散交辉。
“你是谁?”
暖洋洋的春风扑在微热的身子上,带走了少音几分醉意。朦朦胧胧间,觉得有人正大步背着她向前走。
宽阔挺拔的身形似有一瞬的停滞,她耳中轻轻飘来两个字:陆戈。
“我认识一个人,也叫陆戈,他送了我一箱金子,我这几年攒的钱加到一起,也抵不上。”
她发昏的很,在背上一颠一颠的被晃悠的更加神志不清,嘴上没了遮拦,东一句西一句的拉扯起来。
身边的阿元听得心惊胆战,“姑娘酒喝多了,睡会儿吧,别说醉话了……”
话还没说完,走在前面的陆戈突然偏了偏头,阿元还没有领会什么意思,就被忠心耿耿的符离拉扯着先行一步了。
“你在攒钱?”轻柔的春风裹挟着清亮的声音,在她耳边回荡。
“唔……得攒五箱银钱,阿父、阿母、长兄……何进和我,每人一箱。阿父和长兄虽有俸禄傍身,但都不中用,抄家的时候可不论这些,全都得充公。”
她耷拉着红扑扑的小脸,含糊不清的嘟囔着。
“你打算的倒是长远。”
他也是第一次听说,有人连自家抄家的事都想好了。
“日后的事儿,谁说的准呢。梁少府就赶上了好时候,如今樊州城的郎君争着抢着要做他的门生,还不是世道变了,文臣儒生也能有作为。要是往前数三代,是想都不敢想的。”
她转了转头,挑了个舒服的角度趴着,继续闲扯:“世事难料,还是本本分分的攒钱好啊。”
有钱总比没钱好,即便醉成烂泥,她也知道这个道理的。
“怎么攒钱?”他偏过头看她。
少音轻笑一声:“绣新绸啊。连娘子每月都会送来新绸,我绣了好多夫人的衣裳……女娘的衣服我也绣,喏,我身上这件就是自己绣的……我还会绣男子衣裳。”
平日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不多,不过她和这个人聊得投机,酒劲一上来,嘴上也没了把门,事无巨细的都倾吐了出来。
“我告诉你个秘密,诶!你可别说与旁人。”
她胡乱的在他背上拍着,提醒他此事干系重大。他郑重的嗯了一声,叫她放心往下说。
“上将军陆戈,他上次在樊州买的那件衣裳,就是我绣的。”
温热的气息在他颈间游走,抱着她的长臂不自觉的收紧,让背上的小娘子吃痛的闷哼了一声。
“别大惊小怪,你知道了,就得替我保密。要是阿母知道,我就完了。”
她温软的手不住拍打他的肩膀,终于在听到一声好字后,才停了手。
“你很怕何夫人?”他往上颠了颠那具软塌塌的身子,抱得更紧了些。
她叹了口气:“有一点点……若真有大厦将倾的那天,我就开个绣庄,或者去连娘子那里帮衬。不至于全家干瞪眼,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强。”
“照这么说,你父兄日后的前途都得仰仗你了。”他轻轻说道,带着几分揶揄。
少音眨了眨眼,想让自己清醒一些。柔和的月光洒在泛着波纹的河面上,像洒了一池的碎银子。
见她不吱声,陆戈停下脚步偏头过去看她,她也正巧收了视线回转过来。
两人的鼻尖就这么轻轻的擦过,粉嘟嘟的唇瓣差一点就贴了上来。
他晃了晃神,先头意识到了什么,缓缓转过头去。少音一时没反应过来,盯着那棱角分明的侧脸瞅了半天。
直到身下的脚步声响起,她才重新趴回到宽大的肩膀上。
一路闲聊,她的酒劲消了几分,原本迷离的眸子有了几丝清明,只是头仍发昏。
她摸了摸自己热辣辣的脸颊,难为情的开口:“我酒量不行,让你见笑了。我父兄都是好酒量,连阿母遇到节庆也能饮上几盏,唯独我是沾酒就倒,一点也碰不得的。”
“既然知道自己什么德行,还敢在酒楼里喝?今日我碰巧去了酒楼,若是没去,你……”他的话停在当空,半天不见下文。
少音没有理会,自顾自地说着:“可能是二哥在娘胎里把我的那份酒量也带了出来,所以他是千杯不倒,我是沾酒就醉。”说完咯咯的笑出声来。
“我再给你说个秘密。”她今夜心情格外舒畅,忍不住要一吐为快。
陆戈慢下脚步,一个“好”字脱口而出。他已经走得很慢了,若是平日在军营,这时间够他围着整个营帐转上五个来回。
她凑到他耳边,小声嘀咕着:“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何贤。他年纪大了,每次寄来的信,密密麻麻的全是说教。虽然我这岁数做她女儿也不是不行,但说到底我只是他妹妹,干嘛成天训诫我。”
“何进就不是这样,他长我几岁,可从来都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