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娘子不知道要被他们带到哪里去,瑾安偷偷跟在后面,想看看能不能找机会把她救下来,可还没走几步,就被杳兵发现。一杆枪用力挥过去,打在她的膝上,瑾安疼得眼前一黑,晕过去了。
见她倒在地上之后,杳兵便把她丢在义庄不管了。
两人拖拽着黄娘子往回走,其中一个怒道:“你看她那个样子,还要跟上来浪费我们的粮食。”
另一个正了正自己的帽檐:“这城里的人是不是快死绝了,我们能去下一个地方了吧?我是真不想整日做这种事了。”
先头那杳兵唾了一口:“我哪里会知道,这不全都得看他们的意思。”
他正好了帽檐,又低头去看自己卷了的刀刃:“我瞧着大人他们好像还嫌不够……”
听他言语中多有不愿不满之意,那杳兵枪尖一指:“那是自然!你也不想想我们一路打过来死了多少人!忘了你兄长了?他可是死在这些羏国人手里。我们攻进来,也应该杀了他们泄愤解恨,让他们也尝尝死了亲人的滋味。”
“走吧,快把这人送去交差,我们也好赶快睡上一觉。”那杳兵难掩兴奋,“明日还要继续搜人呢。”
……
瑾安就这样,在尸体和棺材间躺了一夜。
她又梦见了沈怀铮。可好梦总是睡不长的。
许是被刺眼的阳光吵醒的。她已经脱离了梦境,但仍想让自己沉溺其中,想等一等再睁开眼睛面对这混乱的一切。
她回想着方才的梦,要是沈怀铮在梦里把自己带走了该有多好。可这次的他只是站着,没有动作,更没有说话。
瑾安微眯着眼睛,想抬起手遮挡一下挂在高空的烈日,太亮了,在这座城里竟还能看见这么亮的太阳。可她伸手一遮,又把手指的伤口撕裂开来,传来了钻心的疼痒。
她不敢去看自己的手指,脏污了的血结成块凝固在上面,是那样的狰狞。若是此时有人给瑾安一盆清水叫她去洗净,她都是不敢的。她怕洗去了那鲜红触目的遮掩,露出来的真实会更为可怖。
她心中压抑憋闷,眼睛酸涩胀痛,想哭,可泪却好像流尽了。或许自己很快就要因为伤口没能得到好好的处理而死掉了。瑾安清楚地感知着自己身上一阵冷一阵热,脑袋昏沉沉地却又似乎格外清醒。
瑾安看着周围的棺材,竟不知死人也有这么温暖的时候。她拜别舅爷,忍着疼,一瘸一拐地往回走。
原来这就是战争。残尸败蜕,肝脑涂地。
现在的她比之那行尸走肉也好不到哪里去。她记不清这城里的路都是通向哪里的,也不知道黄娘子身在何处,只能无头苍蝇似的乱走,试图找到昨日他们一起逃出来的那座宅院,看看黄娘子在不在那里。
那些在隐蔽的地方躲着的人好像少了一些。
她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只知道自己的步子迈得越来越小,她快要坚持不住了。
瑾安听见疾驰而来的马蹄声,正想要躲起来,破风之声就在耳边炸开,紧接着胳膊连着肋骨火辣辣地疼着,好像有什么洇了开来,潮湿粘腻地沾着布料。
她被鞭子抽倒在地,干脆躺着装死。
等马过去了,她才敢站起身,又重重地咳了起来,每一下都牵连着心肺,她怕咳得散了架,按着右边的伤处,摸到了一手的血。瑾安看着地上的血迹,颜色深暗,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她晃了晃,在塌了半边的墙上按下一个血手印,扶着墙继续往前走。
后面又冲来几个骑着马的兵,也不理她。那速度之快,不像是在搜查城中还活着的人。瑾安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好像真相的丝线就飘在眼前,又抓不住。她并没有走在正街,在这里还骑得这么快,这杳军是发生什么了?内斗?
一个人从藏身的地方出来,抓着瑾安激动地说了好些话,可惜瑾安一句也没听懂。那人也不管她,说完又跑到大街上喊,隐约间能听出个“启”的字音来。
她看见有人从门板后,水缸里,草墩间探出头张望。都流着泪,双手合十跪拜,一副得救了的样子。
难道是大启的军队来了?
然后她便听到了一串熟悉的骂人声。有人在用蹩脚的大启官话,咒骂着杳国的士兵。
这些天以来,瑾安的脸上第一次带了笑意。她不仅如释重负,身上所有的痛苦好像也跟着一起消失了。她找了根木棍撑着,心里只剩一个念头,要赶快找到黄娘子。
走了一会儿,还真就让她找到了那宅院。
宅院大敞着门,已经没有人守在那里了,里面跑出来很多步伐散乱的士兵。瑾安刚看了后门,又被钉上了,此时她便躲在暗处,等他们走得差不多了,再进去找人。
不多时又见一匹马出来。上面的人不是普通士兵,但没戴着盔,很没有大将的样子。后面稀稀拉拉跟着几个兵,护在他周围,往城门口的方向去。
瑾安进了门,着实被眼前这一切惊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