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声也缓缓变小，即将进入不知道是昏迷还是昏睡神奇状态的瞬间，又猛地突然惊醒。
睁大了眼睛，心脏砰砰砰地疯狂跳动，只听到血液在脑中的涡流声。那个瞬间，那个短暂的数秒，仿佛在鬼门关前回荡，半只脚在死阴和生机之间徘徊，被名为恐惧的黑色巨手扼住，无法动弹半分。余和春知道自己正处于濒临崩溃的状态，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所以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必须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考虑其他。于是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和勇气，一个引体向上，翻身爬到了栏杆上。
此时，诺亚号甲板倾斜的角度已经接近六十度了。余和春站在栏杆上，背后紧紧靠着甲板，感受着不断从上方倾斜而下的水流，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他一动不动，只是看着，看着八门正岐巨大的头颅移到自己的身前，就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没有钢化玻璃的隔离，第一次如此近地接触强大的妖精，余和春体验到了前所未有的感觉。真的很大，这样的大是和自身对比感受出来的，大带来了力量和威压感，以及无法触犯的尊严。
似曾相识的龙吟，浑浊的气息与刺耳的咆哮扑面而来，仿佛风暴潮将自己吞噬。但因为有了心理准备，没有像上次在方舟里那么突然而刺激，让人措手不及。
余和春仍在不断发抖，这次没有失控地掉头就跑，也可能是因为没有地方可逃。等到咆哮的风暴潮完全过去，睁开眼睛之后，也不知道为什么，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勇气推动着自己伸出手，慢慢地，慢慢地，放在了龙首的鳞片上。
我到底在干什么？余和春快疯掉了，身体不受自己控制，要是放在平时，自己绝对不会对敌人，尤其是高傲的妖精做出这样的事情。他下意识地把头别过去，不想去看，不想去想象将要发生什么。不，不用想象，猜都可以猜到，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手臂会被毫不留情地咬断，这点细肉对于这样巨大的妖怪来说连塞牙缝都不够，根本不用咀嚼，直接生吞。
然而想象中的剧痛和断裂却迟迟没有到来，余和春还以为是自己因为过于疼痛而失去了感知，直到看到自己的右手还完整，才感相信眼前发生的难以置信的一切——八门正岐把自己的手含在嘴里，用舌头舔了一圈——这是怎样的感觉？粘稠的唾液堆成一团，包裹了整只手，甚至能感受到表皮正在强大的消化酶的作用下开始瓦解。出现了类似腐烂的轻微疼痛，不是很严重，但却出现在了被唾液包裹的每一处，并且还在加强。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整条手臂都会被消化掉的。
想把手拔出来，却发现根本做不到，八门正岐的嘴巴和牙齿以恰到好处的力度卡住了自己的手臂。它是故意的，它想要看到自己陷入这样窘迫的境地，它喜欢玩弄自己——直到现在，余和春才完全明白了这一点。
“你……一直在玩弄我对吧？”余和春眼角的余光瞟到下方不断上升的，波涛翻滚的海面舔舐着自己的脚底，还在不断上升，有些艰难地说道，“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没有回答，八门正岐只是把牙齿稍微扎入余和春的手臂，钻心剔骨的疼痛伴随着唾液进入伤口，然后八门正岐猛地一用力，把余和春整个人拉过来，同时又如咀嚼牛肉干一般在口中用舌头翻卷，三两下就把余和春的身体整个吞进了嘴，只留下一个脑袋还悬挂在外面。这是怎样的一种折磨？痛苦，耻辱，恐惧，无数的负面心情彻底淹没了他的大脑，让他处于一片无法思考的空白之中。富含消化酶的唾液在侵蚀身上的衣物之后进一步溶解身上的每一寸皮肉，表皮，真皮，皮下组织，仿佛要穿透血液直击骨髓的伤痛，让余和春感受到绝望，在痛苦的绝望中无法做任何挣扎。
他明白自己弱小的生命即将迎来终结，同时，他也明白了一点，此前一切的胜利都是错觉，所有人定胜天的幻觉都是虚妄。人类连自然的工具都没有办法战胜，为什么还要自称什么尼采呢？与尔达斯作对是最愚蠢的行为，他后悔了。
还有一点，更确定的一点，他从这次海战中得知了，这条大蛇……
八门正岐，以肆虐为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