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刹那惊讶,竟有此呼应,世间巧合莫过于此。 “这首词,乃是元军攻入临安后,掳掠三千宫人北返时,昭仪王清惠途径北宋时的都城汴梁夷山驿站时,想起靖康之耻,想起岳王爷那首气壮山河的《满江红》,勾起深切的亡国之痛,遂在驿站墙壁上,以血为墨,复又题了一阙《满江红》。” “太液芙蓉,浑不似、旧时颜色。曾记得、春风雨露,玉楼金阙。名播兰馨妃后里,晕潮莲脸君王侧。忽一声、鼙鼓揭天来,繁华歇。 龙虎散,风云灭。千古恨,凭谁说。对山河百二,泪盈襟血。客馆夜惊尘土梦,宫车晓碾关山月。问嫦娥、于我肯从容,同圆缺?” 一首《满江红》吟罢,顾成泪湿白髯,俨然是有些不堪起来。 “老臣父祖以操舟为业,辛苦多年薄有积蓄,带着全家定居扬州,彼时扬州繁华,老臣少年时亦是能读得起书,过得还算安稳,还与定了一门逞心如意的亲事.后来元末兵乱,老臣游历在外,待回家时,却只见得胡马呼啸,整个扬州城,真真如白石道人所言‘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等老臣寻到她家时,早已焚烧殆尽,最后便只见得零落在桌面上的半阙《满江红》。” 朱棣等人亦是噤声。 任谁也没想到,老将军少年时竟然还有这段往事,而朱棣再念及顾成在驿站二楼时,向北望着江北扬州方向,触景生情念出这首词,便转瞬有了不一样的心境。 “从那时起,老臣投奔太祖高皇帝,擎大纛、负沙舟,每战必怀有死无生之志,便是这个心结的缘故了。” “胡虏不灭,老臣无以慰亲眷在天之灵。” “可老臣今日听到姜星火所提问题,一想到或许数百年后,老臣一生努力,便会如岳王爷那般被扭曲、抹黑,老臣便心有不甘的紧!做了鬼,也不甘心!” 须发皆白的老将军顾成,几乎是以某种祈求的眼神看向朱棣。 “陛下,没办法吗?” “姜先生,没办法吗?” 朱高煦垂头丧气地问道。 “有办法。”姜星火说道:“但我得先告诉伱,岳飞为什么是民族英雄。” 两人的眼神,都有点惊讶,岳飞是民族英雄,这还有为什么吗? 看出了两人的惊讶,姜星火缓慢却又坚定地说道。 “岳飞之所以是民族英雄,是因为岳飞代表的,绝不是他个人,而是在两宋之交,不甘遭受女真侵略者奴役、凌辱的千千万万个汉人。” “岳飞的抗金北伐,不是他一个人的抗金北伐。” “十年之功,毁于一旦,毁的也不是岳飞一个人的功。” “你可知岳飞联结河朔,苦心孤诣十年之久,这背后,又有多少两河汉人的努力、牺牲、付出?正是因为他们在困境中坚韧不拔地反抗,才有了岳飞誓师北伐后,中原遍地起义响应的燎原之势。” “完颜构和秦桧,可恨就可恨在一个投降!” “岳飞一死,北地汉人的心气就断了,这代表着哪怕是大势所趋、民心所向,哪怕有着当世最强的帅臣,有着纪律最严明、士气最高昂、战力最强悍的军队,依旧无法光复河朔,直捣黄龙。” “往后了说,岳王爷北伐功败垂成,女真人入主中原,短短百年,北地莫说幽云十六州,就是两河、山东、河南的汉人,都认金国为正朔了,他们会觉得岳王爷是民族英雄吗?” 朱高煦不想承认,但不得不承认:“不会。” 眼看着朱高煦郁闷生气快爆炸了,李景隆生怕他再拔一次歪脖子树,连忙劝阻道。 “刘伯温便说过,自古夷狄未有能制中国者,而元以胡人入主华夏,百年腥膻之俗,天实厌之.蛮夷终究是蛮夷,女真人和蒙古人一样,享国不久的,只是暂时改变。” 姜星火反而正色反驳:“不是久不久的问题,这种涉及到大是大非事情,一年、一月、一日、一个时辰、一刻、一息,都不能改!” “岳王爷就是民族英雄,谁也不能改,谁也改不了!” 朱高煦以手击节,闷声道:“便如祖逖渡江北伐那般,中流击揖曰祖逖不能清中原而复济者,有如大江!” 姜星火肃然起身,径直说道。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荒谬到极点,生活在金国的汉人都认为岳王爷不是民族英雄,便是因为,从古至今,华夏都没有出现‘民族国家’的概念,始终不过是门户私计。” “而既然是门户私计,既然给百姓传播思想的话语权掌握在耕读传家地主的手上,那么谁给这些地主更大的利益,或者说当原则抵不过异族的利益与威胁的时候,自然就不重要了,而百姓也会跟着被灌输错误的思想。” “思想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