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蒙水雾,他支起身子,缓缓转动尚且迟钝的脑袋,环视周围。
桐油纸糊的窗棂透入敞亮的白光,可见外边是个好晴天。屋外隐隐传来诵经的声音,而屋内安谧幽静,空气中漂浮着微尘,在光束里似金粉浮动翩飞,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和怅然涌上心头。
李昀手指微动,指尖触感柔软微凉。他抬手低头看去——
是一块竹青色的绣花丝绢,微微潮湿,随着他的动作散发出一阵幽淡的兰香。
李昀呼吸一窒,似是回想起什么,神色仓皇地在陌生的屋子里巡视。然而厢房空荡,独留他一人。
他连鞋子也忘了穿,赤着脚张皇往外奔去,刚打开门迎面就撞上了端着碗的小沙弥。小沙弥被吓了一跳,手中药碗不稳洒了大半,几乎都泼到了少年身上,微苦的药香弥漫开来。
李昀却顾不上其他,双手抓住小沙弥的袖子,神色焦灼语气不安:“她在哪里?”
小沙弥知晓他是在寻这屋中的女郎,单手立掌不急不慢解释道:“虞施主已经离开了。”
“……离开了?”李昀声音微哑,神色愣怔,心里涌起细密的酸涩。
“今早你退了热,师父来给你把脉说已无大碍,虞施主便先行离去了。”
李昀抓着小沙弥衣袖的手如枯叶般滑落,他垂着头感到一阵虚弱无力。午日和煦的清风穿堂而过,他却好似连这微风都难以抵御,摇摇欲坠。
小沙弥看到他苍白惘然,毫无生气的面容,心中一惊,连忙把剩下的话说完:“虞施主让我转告你好好休息,待到下月初一她会再来寺里看望你。”
少年黯然的眸子如死灰复燃蹦出一丝光亮,抬起头来睁大了眼睛:“真的?”
“出家人不打诳语,”小沙弥点点头,“虞施主每月初一十五都会来寺里诵经礼佛,你不必焦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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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昀回到华昭仪的院子时,恰好看到侍女拾起地上的青竹伞。她见伞上还带着些许水汽,便收起伞甩了甩,伞面堆叠的花瓣也随之坠落。
李昀几乎一瞬间就猜到那是谁的伞。
“别动!”
侍女先前并未察觉行至院门边的少年,只是被这幽静院落里突然响起的急切喝令吓了一跳,手一松,竹伞啪的一声落到了地上。
她抬眼看去,只看到神情阴鸷的少年跨步走来,眉目凌厉,脸颊绷紧。虽然是孩子的面容,但那一瞬间,她却仿佛看到了威厉的帝王。
因着这一眼的恍惚,侍女猛地跪下,心中划过一阵恐慌。她突然意识到,无论这个孩子如何孱弱卑微,依旧是天子的血脉,骨子里有着和天子一般的威严。
只是她不明白,向来沉默寡言神情恹恹的帝子此刻为何会发怒,只能颤颤巍巍伏在地上:“奴婢知错,殿下恕罪!”
李昀原本只是担心侍女把伞拿走,于是焦急地叫了一声,未曾想那呆头呆脑的侍女竟然把伞摔在了地上。他心中恼怒,不知道情绪已经显露在面上,满心满眼只有青竹伞,加快步子跑了过来,小心翼翼拾起伞,又里里外外检查了一番,发现没有损坏才安心地舒了口气。
仿佛没有注意到跪伏在地上的侍女,李昀抱着伞回了自己的屋子,脸上的阴翳散去,浮现几分珍视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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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后。
自那日雨夜后,连着晴了好一段时间,华昭仪也不再打骂李昀,但他却几乎是煎熬地熬过这半个月。
白日里他跟着寺院里的小沙弥一起听经学习,僧人诵经的声音如同无波古井,沉静平稳,以往最能让人凝神静气,可现在却只令他感到烦躁。经书上密密麻麻的经文似乎都变做丝丝细雨,滴滴答答落在他的心头,激起一圈又一圈涟漪。
他迫切地想要知道那日救了他的人究竟是谁,是哪般模样。
他贪恋那丝温暖,对那人既感动又好奇。
夜里,他躺在床上,屋内静谧如水思绪却嘈杂,一会儿是华昭仪的癫狂,一会儿是帝王的冷漠。他枕边是一块洗净晒干的竹青色丝绢,上面散发出极淡的兰香。可唯有这一缕幽微的暗香,才能让他获得片刻宁静,度过又一个夜晚。
在梦里,他听见那人柔声说“别怕”。
初一那日,李昀天未亮就爬起来,穿戴好抱着竹木伞悄悄跑出院子,踏着寺院里悠远的晨钟声,沿着青石小路来到那日的厢房。
小沙弥说她一直住在这间厢房,他便在这里等着她。
晨露侵染,他的外衫沾上微微湿气,但他却不觉得冷,反而感到兴奋与期盼,抱着伞在脑中幻想着那人的模样,练习着自己该如何开口——她救了他,他想给她留下一个好印象。
他思索得入了迷,不知在厢房外站了多久。
直到日轮轻移,朝曦斜照,从青瓦边投射下来,散落一缕到他低垂的眼眸中,他被日光晃了眼这才抬起头来,然后愣住——
一道纤柔的身影似一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