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她好像很喜欢穿。
在往后的每一天他都见她在穿。
男孩看着女孩肩如削成的背影,觉得她的胆子可真大。
两个小时前,林再被几个小混混威胁,他们大力的踩在他唯一的手上。那情景就像是一个吸完烟的男人,用厌恶的眼睛去踩地上刚扔掉的烟头。
他看他像是在看垃圾,不屑又觉得恶心。
好几个时候,林再似乎能听见肉被踩碎,石头镶进里面和骨头来了一个反复磨合的声音。
他嘴唇发白,疼痛让他的整张都变得通红,从后颈蔓延到后背,他连一句求饶都叫不出。
他想,他今天不会是要死在这吧,他想,他的手以后还能写作业吗,他想,他的手要是没了他该怎么办。
他想今天出门还真是倒霉啊。
踩着他手的大头男,朝他身上吐了一口带着食物残渣的口水,他这样和他说:“你身上有钱吗?”
他身上有钱吗?他身上没有,他全身上下最值钱的地方已经被他踩在鞋底了。
大头男看他疼得直抽抽,短暂的把脚移开,给了他喘息的机会,“没钱的话,那你帮我去对面那个小卖部偷包烟出来。”
林再摇头,这种事他做不来。
后来,他想,他那天应该是要点头拿出全部家产的,这样他和她就不会遇见了。
一切的一切也都不会发生。
那时候人们对烟的管控并不算严格,随意摆放在收银台,是他触手可及的高度。
店里的老板带着两个孩子在门口玩耍,注意力也全都在孩子身上。
这给了他机会。
林再在进去之后并没有立即拿烟,他先是爬去卖文具的区域,假装在那里挑选东西。
实则是在等待时机,他是被他们架着过来的。
他并不想真的偷东西。
他在里面待了很久,久到外面的人等得不耐烦了,也跟着进来。
大头男指挥林再去买东西付钱,林再选了店里最便宜五毛钱一根的带棍棒棒糖。
几个混混站在他后面出去,实则是把两包烟藏在他身上。
林再付完钱后,两包烟从他身上掉落出来,被眼尖的老板给看到了,情绪激动的指着他就是一顿乱骂。
“你是不是偷东西,我问你是不是偷了东西。”
“小小年纪的,你怎么不学好,学别人偷东西啊。”
“小心我报警抓你,你别看你是个残疾人我就会放过你。”
“我告诉,你这种人偷东西以后一定会遭报应的。”
他的报应来了。
杜倪来了。
她挡在他和他们之间,给他顶出一片天,像个踩着五彩祥云而来的盖世英雄,给他的世界带来了一片光亮。
几个小混混见事情不对,立马扔下东西逃之夭夭,林再是证据确凿,人赃并获,没办法抵赖。
杜倪说着软话,求老板别为难他。
她有钱,她可以替他出,店里面红笔黑字写着偷东西是要以十倍价格来赔偿的,两包烟24块钱,也就是240。
当时还是学生的他们身上并没有那么多的零用钱,但杜倪有,她有她存下来准备买好看的裙子的钱。
女孩害怕钱丢,总是随身带在身边。
只见杜倪把书包里的书全部倒出,一本一本的来回翻找,十块五块夹杂其间,书本被翻页带出的风吹乱她的发丝。
她比他还着急,林再有些局促的坐在地板上。
那是林再在失去双腿后收到的第一份善意,也是唯一的一份,独家的。
最后那钱还是被她拼拼凑凑给了老板,老板喜笑颜开,这才决定放过林再。
那时的林再并不知道,在他买那根五毛钱的棒棒糖时,他的校牌遗落在了那里。
两人出来后,杜倪看着他的手问他怎么了,
林再的手掌布满了鲜血,泥土混杂其中,他一声不吭的跟着她爬了一段很长的路。
路上都是浅浅的手掌印,可当时的他却怎么都感觉不到痛。
杜倪面露愁容,眼里透露着心疼与担心,她让他待在原地等她,她去药店给他买药。
原本林再是要拒绝的,但女孩跑得飞快,完全不听他的,林再觉得自己还欠她钱和一句谢谢,不应该就这样没礼貌的走掉,最后他还是找了一个阴凉的地方等她。
那时,是四月,满天飞花如飘雪的季节。
杜倪快去快回,用剩下的钱给他买来了药膏和创可贴。
女孩细腻柔软的手小心翼翼的包裹着他的那只大手,林再的手由于长时间的爬行,已经失去了它原本的样子。
他的手很丑,也总是受伤。
女孩低着头,眼泪落在他的掌心,林再有些搞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