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1 / 2)

六月,苏军兵临华沙城下。西方盟国虽夺取莱茵河暂时受阻,但仍持续向第三帝国边界稳步推进。

礼拜五下午,她像往常一样穿过走廊。

霍夫曼在默默的虔敬中站着,慈爱地抚去镜面上的灰尘。树梢间泻下的夕阳,透过窗户,在他身上一闪一闪地跳跃。

雪莉不禁纳闷谁有这等闲情逸致。走了几步,看到了袖口下的条纹。已经发誓不和他说第一句话,她打算绕过去。

“我向您道歉。”霍夫曼递上鲜花,主动示好。

她有些诧异,心怦怦直跳地撞击着肋骨。

“万一遇见空袭呢?”

“附近有避难所。”他的头微微一侧,用那种把人撩拨得心旌飘摇的目光看向她,“我只想让它早点来到您手上。”

他经常买鲜花还会学习搭配技巧。雪莉却不迷恋它的传说,浪漫、忠诚、荣誉,她都想象不出来,但不得不承认霍夫曼的眼光很独特。

这束花色彩鲜艳,酷似油画风格,雪莉原以为他会偏爱冷色系。

“循规蹈矩的人,任性一次不为过。我很喜欢,谢谢您!”

她擅长掩藏情绪,看不出丝毫破绽,实际上早已被俘获。

职员都已下班,招待室只有一对中年夫妻。

“还好吗?”雪莉蹲下,柔情蜜意地握住他的手,“你脸色很差。”

从前,她是以“您”相称。

“别担心,我很好。”他的右手顺势搭在她手上。

一股温暖的感情从手背上随着血液流贯全身。她喉咙发胀,歉疚地说:“那天,对不起。”

“我们不讲客套话。”他声线低沉,没有波澜。

她看着他,黄昏之际的余晖映在眉宇间尤是温情。忽然,一股似有似无的力量抓住了她,但仅仅只是瞬间,她下意识的认为是种错觉。

面前这双温柔缱绻的眼睛,无时无刻不在引诱她沉沦。心中防线早已崩塌,她没有任何余力与之抗衡。

在此之前,她从没有想走进一个人的心。现在她想,想在他心中占据一席之地。哪怕以后他娶妻生子,雪莉也不吃醋,只要看到他全须全尾,偶尔能同自己聊天就心满意足。不过有一点,在他内心她一定是最特殊的存在。

直到熄灯时,手上还残留着碘伏味。她轻轻嗅着,连身体也有了奇特的感觉。

她躲在被窝翻看爱的启蒙书,摸到平坦的胸部原本喜悦的脸庞上掠过一抹苦涩。

只有看见他,雪莉才意识到自己是女人。可惜他有鹰的翅膀,天生就会飞。

这几日好似着了魔,她在工作,甚至在和人说话时眼前会浮现出书中文字。她想拥有他的身体,想感受他在身体里面的滋味。

*

荒唐的念头溺毙在清晨。

莱昂讲起富士山的樱花。

这回她并不厌烦,反而认真聆听起异国风光。这番转变是因为霍夫曼。从他身上,她找了缺失的品质。

温柔的人总如沐春风,雪莉明白了语言的力量,也希望自己带着理智去驾驭。她栖息在荆棘的领地,睥睨一切。

莱昂以为她转变了态度。出于对他科普自然风光的感谢,她露出赞许的目光。

这样一来,他倒更起劲了。莱昂的嘴巴一张一合,她的心早飞进了医院。

“下次我带您去。”

那句“棒极了”再次脱口而出。

忽地,她下意识攥紧杯子,慢慢地推在一边。

“对不起。”她嗫嚅着伸出一只手,向他致以歉意的微笑。

最新采访中霍夫曼提到中学时代的老师。昨天,塞弗特夫人接到他的来电。原先打算派克劳斯探望,可她拗不过女儿。

*

那是个如黄玉般金光闪耀的下午,一切都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熟睡着,阳光为他干净流畅的面部轮廓镀了一层暖色,安详的呼吸从胸部扩散到全身,两片嘴唇在梦中微微张启。

他长在阳光下,经得起世间最纯粹的赞誉。

“睡了多久?”她问护士。

“两个钟头,您要不要留下名片。”

“我在这里等他。”

今天是名正言顺的拜访,所以不用再顾及红十字会的规矩。

他的胳膊水肿的厉害,雪莉轻轻按摩。之后拿起他的书打发时间。看见批注,她怜惜地瞥了一眼病床上的人。

这些都是徒劳,不论如何尽心也难以扭转战局。去年以为他进了战俘营。她忘了,他有鹰一样的翅膀,能飞很远。

睡梦中,霍夫曼感觉到有人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却看不清对方的脸。

待他醒来,看见胳膊上的毛巾,房间里多出一个身影。他搜索枯肠却说不出话,哪怕情况再糟亲友也出现在追悼会上。而她只会从报纸或是收音机得到自己阵亡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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