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钟,天已经热起来。
雪莉在面试场外等候,如果顺利的话将会获得一份体面的工作。排在前面的还有六位,她来到公示栏前,看着宣传语缓解不安。
外面吹进一股又干又热的风,夹带着黄沙和消毒剂。雪莉揉揉鼻子,准备离开。一转身,猛地撞在别人身上,资料掉了一地。
“非常抱歉。”对方抢先蹲下。
闻声,她迅速瞥了一眼他,从那身考究的军服,到精致的长筒靴。她知晓他的威名,在广播里、报刊上。
“是我撞到了您,先生。”
尽管对这些人没好感,她还是露出爽朗的微笑。不为别的,只为这张看上去聪明且昂贵的面孔。他脸上生了疮疡,脖子也起了水泡,但五官英挺精致,能迷倒许多人。
“祝您一切顺利。”霍夫曼递过准考证,轻声说。
一时间,走廊里只有脚步离开的声音。
面试官没有问及专业知识,只粗略地扫了下简历。然后问她是否加入纳粹党,是否参加劳动役,是否同意降低薪水。
一连串的问题问下去,最后只是让她回去等通知。
十点钟,舒泽准时来到塞弗特家。他是位青年首席钢琴家。因父辈受过塞弗特家的恩惠,娶他的女儿是他为自己定下的一个小目标。
他文静优雅地身穿蓝色西服,脚穿擦得锃亮的皮鞋,领带上别着一枚珍珠别针。
“雪莉,这是你的!”他拿出鲜花追问:“喜欢吗?”
“谢谢,我花粉过敏。”
实际上她撒谎了,因为说实话很没安全感。
气氛有些尴尬,塞弗特夫人打起圆场,“别那么生分,你们小时候经常在一块玩。”
“妈妈,我怎么不记得?”
舒泽看到了曙光,兴高采烈地接过腔:“那会你还小,个头很矮。”
她一脸狐疑,然后主动把手递过去,“这样说来,是我的荣幸。”
整场谈话她尽量表现得礼貌友好,可看到那厮做作的模样就烦。
女佣艾玛一直念叨着他衣品时髦,就连送锦鲤也大有来头。她不耐烦地瞟了一眼鱼缸,趁着没人把整盒鱼食倒进去。
安顿完一切,雪莉躲在鲜花盛开的藤蔓下。对于婚姻她毫无憧憬,甚至到了厌恶的程度。她生得漂亮,只需站在那里就能俘获男人们的芳心,可总拒人千里。
她出生在上海,一直跟在保姆身边。五岁那年才见到亲生父母。奥斯汀对私生女不予理会,也从不和雪莉搭腔。
玛达莉娜削掉她头发,强制女儿束胸。试图掩盖女儿性别重获情夫恩宠。
这些行为会激起雪莉的反抗,母女二人会当街对骂。由于不服管教她的性情变得阴鸷,会残忍地挖出小金鱼的眼睛、偷小商贩的钱。玛达莉娜不给她吃的,她又患上异食癖,吃蜗牛、泥土和墙皮。
一次,奥斯汀生意大赚一笔。他难得地抱起女儿,让她喊“爸爸”。
雪莉朝他吐了口痰,对父母的仇恨使她无法发出“爸爸”和“妈妈”这两个词的音节。
她的父母不固定,今天养在这里,明天养在别处。直到遇见赛弗特夫妇才安顿下来。
锦鲤翻起白肚,进屋前她故意揉乱了发型。
塞弗特夫人在为小女儿的婚事发愁。丈夫去世后,她就不在公众面前露脸了。她审问女儿为何捣鬼,这一年已经黄了三门亲。
“让我永远待在你身边,好吗?”
“总不能一直陪我。”塞弗特夫人用手理了理她的头发。
下午三点,大雨倾盆而至。
外头白茫茫的,收音机里吐出尖利的音符。在塞弗特先生的养育下,她学会了拳击和打猎。那时她身穿猎装,跨坐骏马上,在猎犬的簇拥下策马扬鞭,享受着生命赋予的美的权利。
她孤傲强势,喜欢挖苦男人,并一度认为这样很酷。赛弗特夫人费心培养她的艺术天赋皆以失败告终。她不懂怎样赋予音乐情感,弹出的曲子硬邦邦的。不过她并非完完全全的野人。她很有语言天赋,掌握了三门外语。
毕业后她从事翻译工作,偶尔会辅导小孩子功课。
礼拜六上午。
小家伙念叨着口中之人的壮举。当那位无所不能的人现身时,正是那位新晋顶流——霍夫曼。
他很高,能完美驾驭过膝大衣,身上洋溢着从热带气候来的骄横。今天他换了身行头:风铃灰大衣内搭革色西服,扎着黑领带,露出白衬衫,细致的皮鞋擦得雪亮。
克里斯特尔先生热情介绍:“埃里希,这位是赛弗特小姐,她在海德堡念的书,我和她父亲共过事。”
然而雪莉却没了兴致。
显然是察觉到她不打算和自己握手,霍夫曼摘下帽子,微微鞠了一躬。
她注意到,他的手宽大且清瘦,很是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