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闭室内，苏熹微席地而坐，面前的白纸已零乱堆叠成了一座小山，纸面上潦草如龙的错杂公式如一条条缠绕在颈上的麻绳，逐渐收□□息，试图一丝一丝抽走人赖以生存的氧气。
“哗啦”一声，散乱的草纸被苏熹微猛地拂乱在地，纷纷扬扬如雪花般层层从空中飘忽于地面，墨水逐渐在松散的纤维分支上晕染蔓延，最后灌溉出一棵曜黑至极的小树。
此时天已近暮，光线本就黯淡，禁闭室常年背阳，好不容易渗透进的一光线在此刻，也随着铁门的开合间骤然切断。
来者叫李俊杰，是一名刚刚调任于此的上尉。
他将手中的手提包搁置在桌面上，摘下檐帽，隐藏在金丝框后的眼睛悄无声息地划过一丝笑意。
稳操胜券之笑。
因为他曾与苏伍共事，对于这类人的心理李俊杰向来都比任何人更快而且更精准地抓握住核心，并且设计出最佳的应对方案。
他的女儿亦是如此。
“不好意思，每次见到科学家的时候我都要问一句，你是我爹吗？”苏熹微抬眼，看向端坐在自己对面的李俊杰，哑声道。
“我还没有成家。”李俊杰回以微笑，坦率道。
“我知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问你？”苏熹微将头枕在床檐上，开门见山道：“说吧，什么时候开庭？”
李俊杰皱皱眉，虽然一切在他的预料之中，但面前此人的性子却与苏伍截然相反，他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上面找错了人。
“法庭你还没有资格上。”李俊杰拾起一张草纸，翻覆地查看了一番后，抿抿嘴，解释道：“因为没有人能证明你这次行动的目标是303的机密，你丢失的是什么东西谁也没办法证明。”
“我真希望听到你这句话的时候是人生的最低点。”苏熹微手掌猛地收力，一张草纸在它的作用下猝然变皱直至攥进掌心之中：“你是说那个老头子的研究在你们眼里根本不能被证实吗？”
“理论上来说是的，所以你只需要在这里待上一周就够了，你不涉及丢失机密，更不涉及出卖战友……根据事实来说，这只是一场意外。”李俊杰合上公文包，清晰明了道：“还有异议吗？”
出乎意料的是。苏熹微突然抬起嘴角，咧出了一个莫测的笑容。
“你说的每句话我都能听懂，而且听懂的部分让我很不爽。”
没有比一个人的一举一动出乎自己意料的事情还要猝不及防的事了，这是心理学最让人着迷的地方。
“不过你的计算方法我闻所未闻，有空可以一起。”李俊杰扬了扬草纸，坦诚道：“说不定你就是第二个达芬奇。”
“人不能装聪明，想面面俱到，路路皆通。结果往往是肤浅无知，路路不通。”苏熹微阖上眼，似乎周身累积的疲惫在此刻狂风骤雨般袭来：“首长一路顺风，慢走不送。”
李俊杰将檐帽扣在头顶，行至门前时突然停步，扭头道：“我被分配的一个新中队需要一名技术助教，你感兴趣吗？”
暗如中夜的地势中，总有欲望与原始的杀戮隐于其中，在光明揭露时又荡然无存。
在对上来人的时候，苏卫只觉周遭的血液乍然间升至极点，如火山石入沸水，气泡翻腾，热浪腾空。
他很熟悉这种感觉，那是猛兽狭路相逢时戟张舞爪的髯发，更是利爪即将出鞘时披露的寒光。
自从那次比赛后，他已经太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向羽，你带着三个拖油瓶，是不是过于麻烦了？”苏卫整了整肩上的背包，从陈虎龙出劫来的匕首被他滑至袖口。
恶战前的警告。
打响他们三个的信号枪，对谁都有好处。
“他们三个的没有挑战，我倒是对打响你的很有兴趣。”向羽不动声色地动了动被铁链缚住的手臂，冷然道：“别得寸进尺。”
“曾经有个人这么评价我。”苏卫不慌不忙地缠紧袖口，似是毫不顾忌此刻交手的强敌，话语行云流水地缓缓而来：“她说我残忍，没有同情心，而且不宽容。但还算讲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