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九年正月甲申,皇太子大婚吉日。
一团火似的骄阳慢慢坠入山间,礼兵早早清空了街道,礼乐声起,执烛前马,迎亲的队伍带着十里红妆浩浩荡荡地往东宫行去。
太子对程林姝当真是用情至深,先是费劲心思为她造了个清白人家的身份,再是一箱又一箱的嫁妆送入母家,皇帝不喜奢侈,对这番铺张违制的举止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太子娶亲嘛,越风光越好。
茶楼上,众人纷纷探出头去瞧那难得一见的十里红妆。
“听闻太子殿下力排百官众议,放着高门贵女不娶,娶一位芝麻小官的女儿,啧啧,圣上爱子心切,才应了他这门婚事,要我说啊,这样出身低微的女子,娶进门做个侧妃,对她来说就已经是莫大的恩赐啦!”
窗户上趴着一位中年男子,颇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与近前的人议论着。
“怪不得大婚前,裴国舅那边没什么好脸色,想必坤宁宫娘娘对这位儿媳也十分不满罢,哎哎哎,姑娘你挡着我了。”
黄昏的柔光打在女子的面上,迎着光看不清神情,只听她浅笑,“礼兵就在下边,二位大哥此番高见,若是被他们或是东宫的暗卫听见,不知你们的脑袋够掉几回呢?”
周围一圈人听后逐渐噤声,人群中隐隐有赞叹声,皆道的是“佳偶天成”、“一世良缘”等等。
突然,人群逐渐沸腾起来,挤在窗户边上探头探脑,往楼下瞧。
太子先下了金辂,再掀开凤轿的轿帘,搀着太子妃下轿,凤冠霞帔,好一双如玉般的璧人。
残阳染红了面前的街道,染红了东宫的府门,唢呐声响,捶捶打打的礼乐声中充满了对来日好景的希冀。
一阵轻风吹来,掀起了盖头的一角,秦空空眼眶有些泛红,她的沉默淹没在铺天盖地的喧嚣中,显得格外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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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殿中,金樽玉杯,交杯合卺之际,太子透过盖头的一角飞快地往里头扫了一眼,见盖头下的人面色平静,嘴角不免上扬,心中一片柔软。
观礼的外臣退去,新房中只剩太子与太子妃二人,他执玉尺轻轻挑起红盖头,露出里面花苞似的美人儿。
程林姝面上含羞,羞涩一笑,“夫君看什么呢?”
他的手抚上她的脸颊,指腹落在丹唇上,轻轻摩挲,指尖染上了胭脂,程林姝舌尖往上轻轻一舔,缱绻情意在屋内蔓延。
太子浑身骤然一僵,眼底欲色迷离,欺身上前,将她压在身下,重重的凤冠砸在床上,撞得叮当响。
程林姝吃痛地轻呼出声,太子却恍若未闻,怔怔地盯着她的唇,喃喃道:“孤许是疯了。”
她没听清,艰难地摘下凤冠,头上一下子轻松大半,“什么?”
“孤许是疯了,才会娶了你。”
程林姝瞬间僵住,像被雷击中一般,瞳孔猛然放大,嘴唇嗡动,没有说话。
他的视线往上缓缓移动,最后停在她冰冷的双眸中,“在义戎的时候,孤就已经疯了。”
他的胸膛紧贴着她的胸脯,程林姝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心跳,很平缓,没有加速,似是在陈述一件再正常无比的事情。
明明近在咫尺,她却感受不到一丝温热。
刚想说些什么,内侍在门外唤道:“太子殿下,后院出事了。”
正事被打断,太子十分不耐烦,“什么事能比孤的洞房花烛夜重要?”
内侍显然是见过世面的,并不被太子的怒火所慑,镇定道:“回太子,是后院的西南角。”
太子眼中的怒意一下消散,起身穿上外袍,龙凤烛光在他面上摇曳,神情看得不真切。
“阿姝,孤先去处理点事务,你在这乖乖等着,若是困了便先睡罢。”
她有些疑惑,后院的西边早些年便荒废了,太子为了博圣上欢心,不兴土木,久而久之就荒废了,宫人们也鲜少去西边打扫。
西南角出事……荒废的院子能出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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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空空缓缓睁开眼,后脑勺处荡来一阵刺痛,“嘶……这王八蛋,下手真狠,一点活路都不给。”
四周一片漆黑,她往身后摸了摸,摸到一片潮湿的石壁,她撑着石壁想要站起,右腿一木,重重的摔在地上。
她紧咬着牙,稍一动弹便是钻心的疼,右腿的小腿部分失去感知。
她的右腿断了。
这下麻烦了。她忍着剧痛重新靠在石壁上,原先发生的事情一幕幕闪现在脑海中,头更加痛了。
她原本是在东宫的喜宴上,各路官员的道贺声接连不断,听得她心中烦闷,在府上失魂落魄地闲逛着,不知不觉就逛到了后院。
后来的事情,她记不太清了。
只记得有个人追着她,她仓皇逃离,好像摔进了一处枯井,无意中发现了密道,昏死在密道里。
追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