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室寂静间,姜可离将手边的点心轻推向沈若若的方向,以示宽慰。
她站起身,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主位上的温砚道:“既已入府,我自然也该称你一声夫人。”
温砚微惊,不知道姜可离这一出是何意思,莫非是在试探他。
可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这位郡主相信,他与那庆元帝不是一头的呢。
暂时想不出应对之法,他只得维持往日一贯作风道:“郡主言重了。我如今也才将将十八,若是大家不嫌弃,私下皆可唤我阿妍,无需把我当长辈看待。”
姜可离从善如流地在另一侧主位坐下,直勾勾地与温砚对视道:“既如此本主便不与阿妍客气了。”
“阿妍”两字第一次从她口中吐出,如平日里无异的清冷嗓音却在此刻微微拨动着温砚心底的弦。
沈氏兄妹无言,姜可离有品阶在身,就算是父亲也拿她无可奈何。
但让他俩直接唤嫡母的闺名,这与打杀了他们有什么两样。
眼看又要陷入僵持,杜姨娘示意自己的婢子上前,拿起漆盘中一本账册递与温砚道:“这些是府中账册与府库钥匙,我今日将它们都带来交给夫人。”
温砚未接,反而上前一步握住杜姨娘的手道:“这些我根本看不懂,也不愿插手引人疑窦,往后还是您替我管着可好?”
能一直执掌府内中馈自是好事,但杜姨娘不愿留下话柄,故还是有些犹豫。
见此,温砚干脆走进一步捏住杜姨娘的手,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更加诚恳真挚道:“我确实不喜管家事务,姨娘就当帮我个忙可好?”
若是再拒绝难免显得过度矫情,杜姨娘思量再三,还是点头应下。
姜可离将温砚喜笑颜开的神色尽收入眼底,眸光晦涩。
待再回到琼华院,已接近午时。
莲雾扶着姜可离径直坐上矮塌,手上又不停歇地为她卸去钗环,询问道:“郡主,可要传膳?”
姜可离摇头,思忖片刻道:“唤哑娘来见我。”
十年前母亲病逝后,身边随侍的哑娘也不知所踪。
沈昌和姜可离都派人寻了许久,始终没有其下落。
直至三年前,哑娘带着一身伤痕,翻进了侯府后院,险些被沈以安当成贼寇就地正法。
好在沈昌认出了她,将其留在侯府养伤。
哑娘伤愈后,姜可离请求她留下。或许是可怜故主之女,又或许是思念母亲,哑娘还是答应了。
不过三年间,哑娘始终住在侯府密林之内,姜可离见她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今晨的请安她有着自己的谋算,就是想再瞧一瞧温砚的模样。
她总觉得完婚那日出现在侯府的陌生男子与那空降的继母或许有些联系。
他们的那双眸子,给人的感觉实在太过相似。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姜可离总觉得温砚仅有的几次露面,五官似乎都有细小的差异。
哑娘从前就是母亲身边的影卫,身手极好,也值得她全身心信任。
她并未等太久,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莲雾就领着哑娘进了琼华院。
看着眼前屈膝行礼的妇人,姜可离几乎都快要认不出来了。比起上次见面,哑娘似乎又添了几分老态。
姜可离忍住鼻间酸涩,示意哑娘坐下后,才缓缓开口:“哑娘,我想请您调查一个人。她叫温妍,是梁夏的公主。”
“和亲的质子?”哑娘打着手势,似有不解。
“对。您帮我查查她在梁夏的经历,还有她是否有同胞兄弟姊妹。”姜可离点头,解释道。
哑娘一一记下,看向姜可离的目光中似有欣慰,随后以手势比道:“好。我回去收拾行囊,明日便出发。”
姜可离解下腰间玉玦,起身将它亲手放进哑娘手中,感受着其掌心的粗糙质感抽了抽鼻子:“查不到也无妨,我就在侯府等您平安归来。”
送走哑娘后,莲雾扶着姜可离行至床榻。
含桃拧干了浸在水中的锦帕,轻轻为她拭去面上的痕迹,有些心疼道:“郡主莫要难过了,哑娘定会平安回来的。”
姜可离接过锦帕敷在双眼之上,好半晌才将其揭下,朝着两个婢子挥手:“下去吧,我想再睡会。”
“可是您还未用午膳……”含桃的话未说完,莲雾便不轻不重地撞了下她的手肘,端起水盆示意她与自己一同退下。
含桃抿唇,垂首替姜可离理好被衾,将窗边几案上的错银莲花纹宝鼎点燃,又支起小扇轩窗,这才离开了内室。
宝鼎底部的香膏渐渐化开,透过缝隙飘出淡雅的白松香气,摇晃着萦绕在姜可离鼻尖。
她盯着床榻顶上的绡金帷帐出神,脑海中闪过一帧帧幼年片段。
母亲还在时,日常并不限制她的活动,也从未与她说过什么女子要端庄之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