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了几天,花园内因为悲伤泪水而开放的花很快都枯萎了,仆人们稀奇了两天,而后又恢复了对阿折的爱搭不理,她重新成了透明人。
正午,日头正毒,阿折一脸灰白地蜷缩在花圃阴影下,把自己团成一个蛋。
女爵的婚期即将到来,可她还是没能完成任务,花园里的花树有它们自己的想法,而对于自己的律能,她又不知道该如何运用,再这么下去,离女爵勃然大怒降下责罚也不远了。
阿折想让花开不败,起码要撑得久一点,撑过女爵的整个婚期,她研究试探摸索,用了许多方法,依然不得要领,有的时候花苞在她面前猛地弹出来,有时候她对着枝干低声念半天都没动静。
闲下来,她不禁对着花花草草说话,也会发牢骚,吐槽,会对着青苔井面的水波说,对着暗结蛛网的母蜘蛛说,整个花园里没人关注她,也听不见她的各种碎碎念。
这天,当她为此愁眉不展时,旁边树丛里探出个人影,是那个园丁,他小心翼翼挪开步子,免得太快吓到她。
这位影子一样的园丁,偶尔会来花园里闲逛,剩余时间不知道去做什么,可能是修补砖墙之类,没有仆人在乎,谁也说不上来他的动向,他每次出现时总是穿的很素静,素白的脸,素白的指甲,一身灰衣,有时戴着顶小圆帽,仪态工整像枚勤劳的螺丝钉。
阿折看到有人来,立马又支愣起来严阵以待,她张开嘴,依然没有发出声音,剧烈摆动着手,五指不停交错出影子,“不要过来。”
“别害怕,我没恶意。”他似乎能读懂唇语,试图安抚她。
“不要过来。”阿折眉毛蹙起,脸部肌肉起伏更猛烈了。
园丁举起了手里的小铁锹,又指了指满园大片的花草树木,以及抹了水泥的砖墙,阿折望着那金玉其外又饱经风霜的高高墙体,眼中有了疑惑,难道他是修墙的吗?
那将来逃跑时,他肯定知道哪座墙更方便攀爬,哪几块砖头不能踩。
“我是这儿的园丁,兼职泥瓦匠,我叫苏慈。”苏慈多少能看懂那种困惑,对着面前白纸一样的女仆说道,他有一双天灰色的眼睛,某种角度的折射又有些蓝调,是那种煤炭被烧毁剥开的碎屑色,浅灰色的瞳孔微缩,细细打量着她,如同灰烬的窥视,微妙又含蓄。
他审视她时,会静静的不眨眼,睫毛末梢停顿在空中,就像是善用读心术那样,观摩她连续许多天都没有起伏的灰丧心态,这种情况下连擅长察言观色的读心术似乎也不起效了,她并非拒人千里之外,但就像凭空而生的壁垒,柔软模糊摸不着边际。
“你是新来的吗?”他有一张线条温和的嘴,气质散漫,这股子温和无害完全不会使人厌恶。
阿折点头,同时并没有完全放下警戒,直到他把小铁锹扔到湿润的泥土上。
“你干什么活?”
她指了指面前的这些花啊草啊的,还是不说话,这反应让他大跌眼镜,心想她不说话,又摆弄花草,大胆断言道,“你是哑巴吗?”
阿折这才抬起眼来,与他沉稳的视线正撞见,碰了碰,又自觉移开。
她摇头,不想解释什么,用手随意在一个花骨朵上轻轻一点,噗砰,花朵如羽蝶翅绽,她可以这样劝说这朵花,但无法重现那天的情景——无声无息动员整座花园,这也是困扰她已久的。
园丁当即显露出浓重的兴趣,“原来是你让它们开的花啊。”
阿折点头。
“律能?还是木系律能,挺冷门的。”
阿折摇头,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律能,谁都没有定论,柏西曾经给予她的只有否决。
园丁见她始终不张嘴,也不想太吓到她,对她点点头,然后转身平静走了。
阿折意识到这是个温和无害的吸血鬼,当过几天她在阴影下乘凉时,看到园丁又来了,他逮了个四顾无人的空档儿,好奇地对那面蓝绿相间的巨大花丛伸出手,摘下一朵妖蓝色鸢尾,然后快速塞到嘴巴里咽了。
“你怎么能吃我的花呢。”阿折像护崽一样冲出来,闪身到他面前,这是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园丁差点被她吓噎到,他拂去嘴角那点蓝紫色汁液,不好意思地笑笑,眼里有光。
“我看过好几次你让花开了,有点好奇,没忍住。”他诚心向她道歉,见她没有追究,问,“你叫什么名字?”
“阿折。”
“嗯,阿折,很好听的名字啊。”他随意坐在草地上,支起长腿,双手撑在背后,不设防的姿态。
“你的名字也很好听,苏慈。”多少年了,除了母亲与阿枝,阿折好像从来没有听到过别人的赞美。
这样的友好让她很开心,她掏出自己口袋里偷偷省下的糖果,摊在手心上,给苏慈吃,苏慈捏过一粒,扔在半空中,然后张嘴用洁白贝齿咬住。
清风拂过,他的下巴瘦削凌厉,像甩起的银鱼尾巴那样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