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陈忆北和琬琬离开后,苏怀南就收拾行李搬去了爷爷奶奶家,既是怕有关心自己的朋友再来,她不知如何让面对,另一方面也是的确不想在家里呆着。
破碎的玻璃门,手心丑陋猩红的伤疤,走路仍然一瘸一拐的王诗怡,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那天发生的一切。
苏怀南惊呼着睁开双眼,梦境就像被观影者按下停止键一样停止在了某一刻。还好,还好醒了。
可是暂停的也只是梦。
额头和脖颈都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连额发都浸湿了。
她掀开被子,痴愣愣地平躺在床上,双眼无神地瞪着灰白色的天花板,像个没有生命的劣质布娃娃。
怀南不敢闭上眼睛,怕刚刚那场噩梦卷土重来。等脖子和额头上的汗珠都蒸发殆尽,她才伸手从枕头下面拿出了手机。
她用过年收到的总共1200元压岁钱,买了这部联想的新手机,不是翻盖,不是滑盖,是平板大屏手机。
再也不是山寨机了,这是她第一部正经品牌手机,却没有多少喜悦。
卡是新办的,没有用以前的号,她有意与过去的一切划清界限。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8:17。
昨晚,江望的电话打到了奶奶家。
他要回北京了,这次回来给苏怀南带了一个礼物,想亲手送给她。
和他约定的时间是10点,苏怀南不慌不忙地坐起身来,起床,叠被,脱下卡通睡衣,换上椅子上被奶奶叠得整整齐齐的紫色毛衣和牛仔外裤。
爷爷听见动静,从厨房探出头来问道:“幺幺儿醒了?早上想吃什么?豆浆油条?还是酸辣粉?”
苏怀南正在刷牙,含糊地说道:“酸辣粉吧。”
她从小就爱吃爷爷煮的酸辣粉,粗粗Q弹的红薯粉配上奶奶自制的红油辣椒,再倒上满满两勺晒醋,肆无忌惮地吃到大汗淋漓。
奶奶这次做的红油辣椒酱似乎用了特别狠的辣椒,一口下去,被辣油呛地直咳嗽,鼻涕眼泪齐飞,爷爷给她抽了两张面巾纸递过去,说:“幺幺儿慢点吃,辣着了吧?怪爷爷,太久没给你做,有点把握不好量了。”
自从开始住校,除了寒暑假,每周回家的时间就一天半,苏怀南的确很久没有来爷爷奶奶家了。
“以后我哪儿也不去,就住这里了。”
跟老人说“以后”两个字是残忍的,爷爷却格外开心。
“好啊,爷爷巴不得。”
这辣椒的确很辣,眼泪擦也擦不完,顺着脸颊滴进碗里,她就着红红的汤汁一同喝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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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上毛呢外套,苏怀南跟爷爷奶奶打了声招呼便出门了。
爷爷奶奶的老房子在老式小区,一共七层,没有电梯。也许是辣椒太辣了,下楼时胃开始隐隐作疼,走到三楼时,竟然疼得有些站不住了。苏怀南缓缓地顺着台阶坐下,双手紧紧按住肚子,额头抵住膝盖蜷缩着,坐了十几分钟,才稍微缓过劲来。
活着真遭罪。
苏怀南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个念头。小时候听妈妈说过一句话,“人为什么一出生就哭啊?那是因为他知道自己要来这世上遭罪了。”
所以活在世上注定是要遭罪的,想不遭罪是不可能的,除非……去死。她迷茫地抬起头看着楼梯折叠向上的之字形轨迹,盘旋往复的灰色水泥楼梯像一个巨大的漩涡,吞噬着她往漩涡最深处逼近。
琬琬曾反问过她,知道从多高跳下去才能直接game over,而且是断胳膊断腿吗?
这里的最深处是七层,应该足够了吧?
衣服兜里的手机一震,新信息,是江望。
昨天,她告诉了江望自己的新号码。
短信安静的躺在手机屏幕上,内容很短,不用点开就能看完。
“要下雨了,记得带伞。”
苏怀南不打算回家拿伞,她松开楼顶天台锈迹斑斑的栏杆,脏兮兮的铁锈和黏腻的灰尘沾了满手,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简单的两手交掌拍了拍,好像忽然间什么都不在乎了。淋雨也好、铁锈也好、灰尘也好,无所谓的,没有灵魂的破败躯壳何必在意。
她把手机揣进兜里,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大步地奔向楼下的车站。
等车的间隙,爸爸给她打来了电话。
“南南,你那个小陈同学刚刚又给家里打来电话了,他……”
“不想见。”
爸爸话还没说完,苏怀南就冷漠地回了三个字。
她能给琬琬报平安,能跟江望约见面,却连陈忆北的名字都不愿听到。
这样好的陈忆北,苏怀南不知道以现在的自己该如何面对。
他那么干净美好。
31路公交车停靠站台时,布满泥点的车门玻璃正好对准了她,苏怀南看到了玻璃上映出的脏兮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