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电影散场,已是月明星稀,早秋的风吹过,哗啦啦撒下一大片榆树叶来。
茹争流在凤羽街口下了车,一路蹦蹦跳跳往家走,觉得天也高了,心也阔了。回到家来,丁改兰申大中和申自由正坐在电视机前看《霍元甲》,她挨个招呼,这仨连头都不回,就“嗯”了一声,全身心都在电视上。
她在自家院子里走了一圈,难掩心中激动,跑回书房展开信纸,洋洋洒洒给谷从跃写了好长好长一封信。写完天已微明,她把自己摔在床上的时候想,社会快点进步吧,现在打个越洋电话多么麻烦。
第二个星期,杜老头儿招呼业务组的成员们开了个碰头会,大家对新电影提出了不少想法。
不少人倾向拍个平省民间传说,这些民间传说情节曲折、受众也广,拍出来不怕大家不爱看。但杜老头儿反对,因为他们这边的民间传说都是神神鬼鬼,且不说拍出来能不能过审,光是特效,他们现在根本就没有能力去做。大家的热情一下就降低了。
茹争流趁机提出了自己的方案,以名胜古迹为载体,讲述爱情或者悬疑之类的故事。马上就有人提出,相同类型的故事别的电影制片厂已经做过了,悬疑有《神秘的大佛》,爱情有《庐山恋》,这两部珠玉在前,想超过它们很难很难,就算水平相当,也会被观众说拾人牙慧。
还有人拿出几部近期比较受欢迎的小说来,建议直接改编。但经过介绍故事梗概之后,大家发现故事虽然很好,却不能突出平省的特色,写得最精彩那部,反而是揭露平省某方面陋习的。大家心里都清楚,艺术本来就可以具有批判性,这未必不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但旁听的王厂长坚决反对,认为平省电影制片厂的第一部电影无论如何也要格调向上,“别的都可以,就这个不行。”
大家讨论了好几个小时,总之就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怎么都不行。
等到大家都说完了,杜老头儿拿茶杯盖抹着茶叶沫子,慢悠悠喝了一口,扭头儿看王厂长:“老王你来说。”
王厂长连连摆手:“业务方面的事你来,我就随便听听。”
杜老头儿清了清嗓子说:“大家的意见我们都清楚了,到底是年轻人啊,脑子活。这个世界是我们的,也是你们的,归根到底是你们的嘛。”他停顿了一下,“我现在七十多,早就退休了,要不是组织需要,现在还在家养鸟遛狗……”
王厂长满脸堆笑插话:“辛苦了,辛苦了。”
杜老头儿继续说:“我也没什么本事,就是给年轻人们带带路,扶着你们能好好走路了,我也就撤出历史舞台了。所以呢,我们几个开会决定,这部片子由你们年轻人做主力。”
这话一出,在座众人都睁大了眼睛。
“组织决定,这部电影由茹争流担任执行导演,赵开华担任制片主任。其他摄影灯光道具录音之类的岗位,暂时还没有合适人选,但我们也是有经验的,咱们可以向其他兄弟制片厂借嘛……你们有合适的人选也可以推荐……“
茹争流激灵灵打了个哆嗦,一股酥麻感从尾巴骨一直上升到脑瓜顶,“执行导演”,她终于可以正式参与执导电影了!
茹争流正在发愣,耳边听到王厂长叫她名字,回过神来,只听王厂长叫着她和赵开华的名字说,“我们领导班子一定会全力支持你们,有什么需要就和我们说,大家等着你们做出好成绩,给我们平省电影制片厂来个开门红!”
那边赵开华已经站起来向大家鞠躬,茹争流连忙跟着站起来,也向大家鞠了个躬。
会议在一片掌声中结束。
结束之后,王厂长和杜老头儿让茹争流和赵开华留下来再聊聊,四个人坐在小办公室,俩年轻人听俩老头儿给他们画饼加鼓励,说了好一会儿,茹争流忍不住问:“领导,我想问一下,咱们厂给这部新电影预算大概多少?”
杜老头儿转头去看王厂长。
王厂长“嘿嘿”笑了两声,眼睛瞅着天花板,想了一会儿说:“三十万?”
其他三个人都沉默了。
杜老头儿提醒他:“《教训》可是花了三十九万,而且没有特效,也没有搭棚,都是借的工厂。”
王厂长笑成了眯缝眼:“咱们还在建厂初期,人都没找全,设备也不全嘛,到处都是要花钱的地方。大家发扬艰苦奋斗的精神,克服一下啊。当然,我们也会尽量帮大家争取。”
茹争流和赵开华偷偷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低下了头。
这个预算,无论拍什么片儿,都是难事。
杜老头儿失去了教育小辈的兴致,挥挥手对他俩说:“你俩先回去准备,尤其是你茹争流,尽快找到合适剧本,剩下的事我们慢慢再聊。马上就要国庆了,放假回来之后一定要给我拿出一个合适的本子来。”
国庆对茹争流家来说可是个大日子,申东方和杨梅要在这天结婚。
申东方怕别人看不起杨梅是个乡下丫头让老婆受气,把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