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紧急抽调或者是自愿赶二十个小时冲到这个荒芜的第五区的维修局成员,全都耳鸣了。他们意识出现短暂的空白,连本能训练下的开枪动作都受到牵绊。
他们迟滞了。
那个疯子、凶手却不屑于以这几秒钟的先机占得动手的机会,她甚至不屑于以此偷袭——和她杀死他们时酷烈无比的手法形成鲜明对比。
但她突然如此高尚,无非是因为他们没有价值,他们不曾像队长和总督一样,自不量力,用心良苦地,去弥补两个世界的裂痕。
他们不曾“背叛”。他们只是循规蹈矩地遵守着废墟既定的法则,知道有玩家入侵,就不顾一切地将他们抓获,哪怕下手时知道他们曾是自己的老师,战友,最亲密的手足,爱人,也毫不留情。
可他们正因为玩家的无所不用其极而残酷狠厉的时候,忽然有人告诉他们,他们不是背叛者,甚至不是赞同玩家的人。他们只是第三方,是调停。
在很久之前论坛上就曾出现过这样的论断:灼心似乎是玩家与废墟之间的一个调停组织。但是没有人在意。
现在,这颗曾经贯穿所有人心脏却悄无声息的子弹,终于在他们全都死无葬身之地之后贯穿他们的耳膜。
林坚曾经扯着叶传撚的领子问他他的姐姐遗体到底在哪里,范雨素也曾一边审讯一边抓着盛漱的头发严厉讯问她为什么要背叛。
柏黎,这个很小很小的治疗师小妹妹,她失踪后唯一一次接通他们通讯,曾经最关爱她的大哥哥队长厉声问她当时入队时宣誓的忠心和诚意是不是都是虚假的。
他们都曾被质疑过真心。
只有叙藜不曾质疑过。所以,她毫无障碍,不用辨人,轻而易举就傻杀死了他们。
可他们要怎么回答呢?
在肢体零碎,灵魂湮灭,意识被毁之后。他们要怎么在遍体鳞伤期待同伴会来救自己时张开干裂的嘴唇,低声说,我没有背叛你们。我只是,想要和你们在一起。和和平的废墟,和和平的玩家在一起。
那天短暂的安静后彻底结束的对话。那之后被重播过无数遍的一分三十五秒里,柏黎的一个呼吸声都没有,但她没有想过吗?
被叙藜这个疯子找上前。她一定想过的。我要和队长解释。我要和大家坦白。我要让他们......算了吧。
叙藜浑身上下干干净净,黑色的佣兵服在她身上剪裁得当优雅矫健得像是黑豹在夜里穿行。她是那样随性自由,每走一步都踩着那么多人的尸骨。
终于有人绷不住。哪怕知道得不到答案还是嘶吼着质问:“为什么!为什么他们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要杀死他们,为什么要对他们那么残酷......”
总该有理由的啊!总该有理由!!
可叙藜的回答更让他们发冷。
“谁让他们要搅我的局?”只是这么几个字。她就毁了那么多条人命。她不在乎他们是谁的妹妹,谁的老师,谁的同伴,不在乎她曾有多么安静的笑容,她又曾有多少真心追随的下属。
她当然也不可能在乎,她随手杀死的人拥有多么璀璨高洁的灵魂哪怕她轻轻抬手他们都能高枕无忧,哪怕没有建树也能长命百岁。
她才不在乎。她把他们的一切都毁了。活着的死去的。仅仅是因为他们想过在两个世界间建立桥梁。
“毁了我这么期待的游戏。”女佣兵吐字轻缓,满怀狡黠和恶意。他们——维修局这帮人早就知道她疯得毫无原则和底线,却不知道,同伴背负着不可能到来的黎明踽踽独行时,她就已经在大开杀戒了。
“如果他们成功了,谁来陪我玩追缉的游戏?谁来追捕玩家谁来当猎人?”叙藜表情阴沉下来,声音依然轻柔:“废墟的日子太无趣了,好不容易有点乐子。我不会轻易放过。”
黑烟神色空茫,她的理解能力还不能让她明白叙藜每句话的含义,但隔着通讯她仍然准确无比地对准叙藜提问:
“他们没有激怒你吗?”
这几个字像是不被看到的风。麦田饱满的穗都没动摇一下。叙藜抬起眼,那双眼睛冷静时竟然和总督有些像,黑烟本能地调出面板去对比,机器人一样规整的动作却在听到后面几个字后顿住。
“重要吗?”叙藜像是个杀人机器一般板正地歪头,笑令人毛骨悚然:“他们被筛选,而我淘汰。”
灼心挑选出信仰坚定,温和正直的人加入维修局,去影响废墟,致力于让玩家与废墟和平,她却用自己的杀性淘汰!她甚至不需要多筛选。
“是我们,”范雨素声音发抖,她身体不行才躺了治疗舱,双手撑在指挥台上仍然抖得吓人,面如筛糠:“帮你筛选出了他们?”
这几个字有尖利的变调,在叙藜的笑容里更像是尖锐难以置信地嘶叫。是我们帮你筛选了他们!是维修局给了叙藜灼心的名单!
所以,叙藜是刽子手,而他们是呈上斩首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