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敬谣眼神直直地望着琵琶墙,她弯着脊背,像是被谁彻底抽走了气力,坐在地上半天不肯起身,像是回忆某一段时光,也像是在不知结果的等待中与谁僵持不下。
终于在阴云包裹的日光斜入悬崖旁的宽窗,把曲敬谣颓丧的背影涂在墙上时,崇虚阁的门被人从外温柔推开。来人连脚步声也没有,若不是衣衫落地的沙沙声响,甚至会让人觉得是风偶然冒失到访。
“谣儿。”七殿下快走几步跪在地上从背后抱住曲敬谣,可她毫无半点生气反应,他慌张起来,抱得更紧了些,“谣儿,你怎么不理我。”
曲敬谣还是没有说话。
“谣儿,我这些日子不是故意躲着你,我……”七殿下欲言又止,“是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我第一回遇见七殿下,是去岁去天界回禀鸠荼阴佛母被擒之事,我在夜色中走错路误入殿下神殿后的饮星池。”曲敬谣开口,却声如枯槁,神似死灰,“那时殿下独自立于池畔,回头温声问这是哪位冥神,是走错了路,还是找小神有旁的事。”
七殿下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能僵在原地听曲敬谣继续说下去。
“殿下待我极好。”曲敬谣依旧呆呆地望着琵琶墙,“我不能随意出冥界,殿下便常常来崇虚阁探望我,为我讲五界新奇故事。册神令写出我还完魂债后便能飞升成上神,殿下便将自己的供奉功德悄悄加于我身,只求能我能早日从这不见天日的地府出去。这一年多来,从未让我伤心或者生闷气,但凡有危险也会护在我身前。”
曲敬谣重复道:“殿下待我极好,我是知道的。”
七殿下抱着曲敬谣,像是抱着一件易碎的瓷器,不敢用力,不敢放手。
“可我不知道的是,那日陛下在饮星池旁,是偶然遇到我,还是知道冥神入天界,特意在我迷路后出现?”曲敬谣红肿双目中无知无觉地重新流出眼泪,“我不知道殿下待我这般好,是因为我是我,还是因为我是时时出现在寒昭烬与林藏樾身旁的司吏阎王?”
“不是的,不是的。”七殿下慌忙解释,“是因为我喜欢你。我喜欢你,谣儿,与旁的那些人没有半点关系。”
曲敬谣慢慢转过身看着七殿下俊朗面容,即便是藏身地府多日,眼下疲惫不堪愁容满面,也难掩星目剑眉的春风神采。她抬手一分一分抚过他的眉骨、鼻梁、嘴唇,眼神随着指尖寸寸落下,梦呓般满含不舍道:“殿下,我真的很想再信你一回。”
七殿下有些想发疯,什么神位功德,千秋万世,他此刻统统不想要了。他想起在饮星池旁偶遇曲敬谣的那一夜,池水荡起缀星浪时,陌生的冥神神息突然靠近,回过头看到那位身穿玄色阎王服的女子,煞气藏于烟雨温柔之下,如同在暗夜血海里舒展绽放的初夏芙蓉。
若能重来一次……
“若能重来一次。”曲敬谣抢先一步说出,可接下来的半句话却让庚川瞬间感到心脏被戳了个窟窿,“我就不上前向殿下问路了。”
七殿下的手臂卸了力气。
木已成舟,开弓箭走,他早已没了回头的机会。
“谣儿,我知道你也觉得我是个坏人。”七殿下点头承认,“我是。可当时我满心欢喜地入凡间历劫,以为父帝真的是要为我涨修为功德,却得知册神令竟然让我做那个因亡国伤民的昏庸暴君,还要以我的神根形魂谢罪,我除了自救又能如何?如果是你,你又该如何?”
“我至少不会把血债劫数牵到无辜之人身上。”血丝爬满曲敬谣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眸中,“不像你。”
七殿下不阴不阳地冷笑一声:“无辜之人?寒昭烬与楚见殊怎会是无辜之人?”
“号称天界第一战神的昆泽上仙,为了还未飞升的凡间女子不惜暴露神魂。若不是他提前将楚见殊不日将飞升的天机告诉她,册神令又怎么会发生异动,让我提前知晓自己的真身与前路?”
七殿下把自己的衣角用力攥成一团:“我自幼最不起眼,只能做掌水系的温吞神仙,可我分明神力并不在寒昭烬之下,还是父帝血脉,凭什么册神令要选寒昭烬为天帝之继?”
曲敬谣对上他避闪的眼眸:“册神自有天意,又与寒昭烬何干?!”
“你也向着他,你竟然也向着他。”七殿下不可置信,一贯温润平静的神色变成飞涨的妒意,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仿佛有一头被他掩在心中不见天日的怪物终于冲出牢笼,在钝而模糊的日光下显出尴尬、狼狈、暴怒又可怜的脸。
曲敬谣反倒平静下来,她静静闭上眼睛:“你要是这么想,现在便走吧。从此你做你的天上仙,我当我的冥界鬼,再相见只当不识,不要再耽搁我的心意了。”
七殿下又突然像换了个人,捧起曲敬谣冰凉的手:“谣儿,我不是那个意思。”
曲敬谣抽出手:“那你这些日子藏在冥界不肯现身,又是什么意思呢?”
“不是我不肯现身,是我在找……”七殿下在脱口而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