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藏樾的神情端了一整日的悲痛后,终于露出灵动狡黠。她用三指贴在蓝挽苏额心,再注入一道神力,含笑抱歉:“委屈蓝掌柜假死这一回。”
“姑姑,司野阎王已经替我治好,你的神力太霸道,再补下去奴家真的要被冲到散魂了。”蓝挽苏握住林藏樾的手腕,从自己额间移开。
林藏樾自责道:“怪我一时心急,让你和阿弥身陷险境。今日在奈何桥头,我见他几次差点支撑不住,偷偷为他传了许多神力功德过去。”
蓝挽苏秀眉紧拧:“此事凶险过甚,谁也不能提前预料。幸得姑姑想出这样一招,否则我们还不知该如何将你救出孟婆庄。我已细细问过目睹搅乱命册之人的鬼魂。可眼下危机四伏,我将他置于定魂盅里,护他周全。”
林藏樾拉起蓝挽苏的手腕,沿着逼仄长廊往前走:“时间不多,我还有要事未办,咱们边走边说。”
这里本是鸠涂阴佛母留下的暗道,隐蔽非常,极为难寻,当时鬼帝用阴玉锥取了心头血与林藏樾合符后才找到此处。阴佛母伏法,便无人再留意。自描骨坊归于旧主后,蓝挽苏让林藏樾帮忙留下了这条暗道,两旁本来关押生魂的屋舍被用来放账本册子。
林藏樾听闻蓝挽苏与阿弥遇袭,无论如何都不肯再让任何人替自己冒险,可她困于孟婆庄中,首先要解决的问题便是脱离无时无刻的监视。
于是她借蓝挽苏与阿弥遇袭,设下描骨坊掌柜假死之局。两人间明显阿弥伤得更重,如此一来,不仅能引得凶手现身一探究竟,更能给林藏樾留在描骨坊的借口,让她在入夜后借这条密道逃出。
在窄得只能勉强供两人并排通过的密道里,蓝挽苏把自己问到的细节向林藏樾一一复述。
林藏樾:“比寒昭烬先下山的人,最后沿着酆都城外往北边走了。”
蓝挽苏点头:“是。鬼魂还说,那人斗篷右肩位置有血迹,当时天色已经太暗,他走近几步也没看真切。那人把身上的鬼气掩得太好,他竟然一丝也没感觉出来。”
“问冥阁乃六界最玄之地,怎可能有人全身而退。”林藏樾露出思索的神情,“那人比寒昭烬更先一个时辰之前上酆都南峰的话,应当是在酉时末戌时初,当时应当还有一线天光。若是看到那人上南峰的鬼魂也在我们手中,或许能知道更多。”
蓝挽苏惋惜极了:“可惜另一个定魂盅已被抢走,此刻只怕凶多吉少。”
林藏樾想到有一个无辜魂魄因此丧生,神色冷了下来:“我今夜已脱身,再走一次问冥阁,定能发觉更多线索。”
“姑姑计策妙绝,一石二鸟。”蓝挽苏又想到今晨林藏樾从六界论坛里将假死之计传给他们,再次赞叹道。
“可惜今日七殿下答应得太快,我没能细细观察所有来围观的人。”林藏樾懊恼,“先把司野阎王从司命殿换出来要紧,你身受重伤但司野阎王迟迟没有现身的事很快便会被人察觉不对,一旦有人留心,这条密道恐怕保不住。出了偷魂与鬼吏被杀这样的大事,寒昭烬若再不出现,也会引人起疑。敌暗我明,只能暂时委屈蓝掌柜了。”
蓝挽苏:“暗放毒箭之人怕是早就盯住了描骨坊众人,没有这一回杀招,还有下一次陷阱,奴家明白。姑姑只管放手去,我这段时日虽不能现身,但断然不会束手无为,任凭宰割。”
密道尽头,早已荒芜的阴庙在夜风中破败不堪。庙里聚着些魂魄不全的残识孤鬼,感受到孟婆神息的靠近,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为防节外生枝,林藏樾一道神诀出手,把破庙围了进去。
蓝挽苏刺破掌心,将血融于林藏樾递过来沾了孟婆血迹的神念符中。
“我在此处等姑姑回来。”
“蓝掌柜。”林藏樾躬身行礼,“我一定会把那个伤你和阿弥的凶手揪出来。”
蓝挽苏将一缕被阴风吹乱的鬓发拢于耳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温柔道:“姑姑,你与我们之间不必说这些见外的话。”
司命阎王的幽湖庭院中。
仍是虚影的男人落下最后一枚黑子,静静抬起眼:“司野,你输了。”
司野阎王收回探入棋盒的手,看着胜负已定的棋局:“在下数百年未入棋局,棋艺不精,认输。”
“司野阎王过谦,能与我对峙数个时辰,其间数次险些胜我,怎能算是棋艺不精。不知能否一问,司野大人师从何人?”
司野不语,低垂的眼睛出神看着掌心的白玉棋子。他忆起清潇小院中,茂竹落叶下的石案棋盘,世子弯着一双含笑的眉眼,耐心为他讲棋谱,自己当时存着些顽皮心思,几回惹得世子呵斥,偶尔竟高声到惊起鸦雀,在司野眼里却可爱非常。
他为这一点仅有的回忆暗暗眯起眼眸。
“司野大人想起了谁?”对面的男人饶有兴趣道,“我还以为你不会笑呢。”
“与你无关。”司野将笑意收得干净,“我来并非为了问命,只为去问冥阁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