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隆庆二十一年,大晏汴京城陶府内院。
正是阳春三月,梨花绽放了一树,刚冒出嫩尖的草茵落满花瓣,木制秋千仍顺着劲轻摆。
两个婆子并六七个丫鬟正围着一个六岁的姑娘,净手的净手,擦汗的擦汗,摆碟的摆碟,大理石圆桌上早置了香炉,甜甜的暖香混着花香甚是醉人。
陶府六姑娘陶知珑,梳了双蝶髻,插一对红玛瑙珠花,鬓边压着朵白蔷薇,粉蓝色遍地撒花裉袄,配朱红色绣缠枝纹绫裙,端的是明媚贵气。
陶知珑瞅了眼旁边着半旧葱绿色窄袄,松绿色襦裙的七妹妹陶知玉,很是满意她眼里的艳羡,边觉着自己身为嫡姐真真是大度宽厚,边开口。
“好了好了,瞧你眼巴巴的盯着糕点的模样,那不明就里的怕是以为我怎生苛待了你,便坐下一块吃吧。”
陶知玉巴掌的小脸上顿生喜悦,拉着陶知珑的挑金线绣花边袖子,嚅嚅软软的喊着:“多谢六姐姐,六姐姐真好。”
黑白分明的大眼里一片襦慕,瞧着便让陶知珑心里舒坦。
伺候陶知玉的婆子刘妈妈,身着石灰色掐丝襦裙,手腕上的翡翠镯子明晃晃的,满脸堆笑,恭敬讨好。
“六小姐不亏是太太教养的,这气质这心胸,样样皆是拔尖的,太太可真是有福气啊。”
陶知珑身边的王妈妈,拢了拢发髻上的赤金嵌指甲大红宝石的簪子道:“那是自然,便无需刘妈妈多言。”
言语间王妈妈面目含威,自有管事婆子的气度,心头腹诽不屑宣之于口。
不过是太太身边一个三等丫鬟的母亲,调到七小姐一个庶女身边监视管教,果真是没见过世面的,便得意忘形,自以为是太太身边的红人了,每日里穿金戴银状若暴发户,又四处游走钻营,现在竟腆着脸来六小姐面前谄媚,忒是恶心。
刘妈妈还犹自不知的说着,陶知玉瞥见王妈妈身边几个丫鬟眼含讥讽,并未多言,只在丫鬟松香的伺候下埋头享用糕点,娇娇憨憨,仿佛不知晓自个儿身边的妈妈是何行径。
这红豆千层酥,桂花牛乳糖,甜软适中,入口即化,不亏是小厨房单独做的,今儿跟着六姐姐倒是享福了,吃到了庶女难吃到的糕点。
须臾远处几个婆子并丫鬟环簇一弯眉凤眼,身段窈窕的妇人徐徐前来,鹅黄色掐银丝交领,玫红色绣遍地金梅罗裙,硕圆的东珠耳珰由细丝坠着,明艳生姿.
香姨娘左手由李妈妈搀扶着,右手拂着小腹,满面含春,李妈妈的嗓子不知怎地就忽的高了。
“姨娘这阵子尽想着吃酸,八成这一胎啊是个大胖小子,若是给陶府再添新丁,老爷定然欣喜,姨娘那可是陶府的大功臣啊,可千万仔细着这路。”
香姨娘笑的娇枝乱颤,偏嘴里道:“妈妈莫要再羞我,不过是怀了第三胎,哪儿有妈妈说的那样金贵。”
陶知珑撇了撇嘴,不过是个丫鬟抬得姨娘,仗着伺候过原配夫人,又育养了庶长子,陶府大少爷陶思德,五姑娘陶知珍,便愈发猖狂,妄想与母亲平起平坐,现在不过是又怀上了,便见天儿这副得意嘴脸,给母亲添堵。
“这不是六姑娘七姑娘吗,妾这身子不适,便不向两位姑娘行礼了,还望两位姑娘莫恼。”
只是香姨娘那声调怎么听怎么别扭。
陶知珑心头恼火:“不过是才怀了身孕,姨娘便如此嚣张行事,又是大肆宣扬又是无视尊卑礼仪,我今儿就告诉你,你就算生出个哥儿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子!”
陶知玉心中暗道不妙,这香姨娘平日里就是个不嫌事大的主儿,那张颠倒黑白的利嘴,能把人气的七窍生烟,这会儿定会抓住六姐的话柄死死不放,说不准还会闹到父亲那儿去。
果真香姨娘嘴一撇,双眼含悲带楚,声音里满是凄苦。
“妾知晓自个儿身份卑微,惹人嫌,却不想连六姑娘都容不下妾和妾肚子里的孩子,如今怀有身孕还要受欺辱,妾真真是……”
说完香姨娘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李妈妈并丫鬟们忙围上去,搀扶的搀扶,掐人中的掐人中。
……
一个时辰后,陶府怡芳轩,约莫正是大房老爷陶守仁休沐下朝归家了,
此时香姨娘一脸虚弱的卧在红木双喜雕花拔步床上,墨绿色鱼戏莲叶锦缎薄被愈发衬得气色不佳,好似颇为受罪。
李妈妈在一旁抹着眼泪,声声悲恸,好似香姨娘作了多大牺牲,好不无辜良善。
“姨娘一心仰慕老爷,别无所求,又紧着自个儿的身份,知晓不讨老夫人太太的欢心,每日里是安分守己,自从有喜以来更是战战兢兢,生怕落人口舌,给老爷添烦忧。”
“虽说姑娘太太身份尊贵,但好歹姨娘还为陶府育了子嗣,又怀有身孕,六姑娘却当着众人言那诛心之话,未给您留一丝体面,至您晕倒,可您却隐忍不发,不置一言,老奴真替姨娘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