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城常经历战乱，凉城百姓不得已，纷纷选择背井离乡。可守护凉城的将军不能走，卫芸更不能走。
那是承载“卫芸”所有回忆的地方，是“卫芸”唯一的被称为“家”的地方。
她必须要与这座城同生共死。
“琴安公主那边，有几分胜算？”卫廉问。
“能收买的都已经收买了，一些难啃的硬骨头也被我用别的方式解决了，叶氏那边的官臣已完全被长公主的人压制，再有文府与卫府出面相护，倒是能占七八分胜算。”
卫芸顿了顿，道：“虽说万事俱备，但近些日子叶璇清那边太过安静了，我只担心出殡那几日横生变故。”
“事出反常，是该警惕些。”卫廉颔首赞成，倏然话锋一转，“那你呢，你有几成胜算？”
“三成。”卫芸盯着摇曳的烛光，手心不知何时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卫廉错愕：“你用什么和烈马王斗？”
卫芸凝了他一瞬，长舒一口郁气，吐出两个字：“用命。”
用她这条命，替雍州的数万百姓讨一个公道。
卫芸勒紧缰绳，雨雾交织，她有些看不清前方的道路。
不知那封信有没有送到他手中。
凉城。
近些时日温度骤降，许多兵将因为换季染了风寒，就连李贤昀也不幸中了招。
又渡过一个不眠之夜，李贤昀望着布防图，眉头紧锁。
“殿下，去歇歇吧。”
下属呈上驱寒的汤药，看着憔悴的李贤昀，忍不住劝道。
“不妨事。”李贤昀始终盯着图纸，本欲去取药碗，可不知想到了什么，转手就拾起了毛笔。
狼毫沾墨，在雍州两个字上留下一道浓墨。
“城内的防御工事如何了？”李贤昀咳嗽两声，放下了笔。
“已基本竣工。”
“那就好。”李贤昀松了口气，“近些天多人感染风寒，你替我带句话——防御工事已竣工，近期没有敌患叨扰，让他们放心养病。”
“……是。”
下属见李贤昀仍没有用药的意思，正想提醒他，一股冷风钻入营帐中，紧接着一人举着信件冲了进来。
“殿下，邶封来信。”
“邶封？”李贤昀有一瞬恍惚，自几个月前拒绝了入宫朝见的圣旨，他已经很久未收到过来自邶封的消息了。
尚未拆开信件，信封上却是熟悉的洒脱字迹——昀郎亲启。
薄薄的两页纸，却近两三个月的事不厌其详地徐徐道来，每读一句，李贤昀的笑意便浅淡一分。
阅至一句“寸字浅意，难表相思”，李贤昀放下了信纸，端起已凉透的汤药，仰头一饮而尽。
“殿……殿下？”下属欲阻拦的手僵在半空。
李贤昀把空碗递回去，道：“多来几碗。”
“殿下，这是出什么事了？”
李贤昀将信展开，指着其中一句道：“你替本王看看，阿芸是不是说她想我？”
“……”
下属怨气冲天地离开了。
李贤昀看着信傻乐了一会儿，翻来覆去盯着看了许久，才注意到信的背面还有一列不怎么起眼的小字。
“我半月便会抵达凉城，你最好能活着迎接我。”
敢情前面都是客套话，这句才是重点。
李贤昀猛得从椅子里弹起，又把信前面的大段陈述看了一遍。
先前他沉浸在卫芸来信的喜悦中，他对其他事并未有太多感觉，好像一切都在按照他所计划的方向行进，并无差池。
而经卫芸如此一谈，他这才发觉，有些事似乎出了差池，脱离了上一世的进程。
或快或慢，也许李贤昀本能得认为此事必会按照上一世发生，自然就忽视了那些本就不被轻易觉察的纰漏。
上一世，北周入邶封朝见先皇，也的的确确在邶封小住了一段时间，但今世的北周使臣……
似乎走得匆忙了些。
许是起猛了，李贤昀忽得眼前发黑，跌坐回椅子里。
信件送达他手中时，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也难怪卫芸起急。
李贤昀捏着那张纸，怅然良久，忽得掩面而泣。
究竟要经历几世轮回，他才能换回一时的安宁。
他放弃了权力，放弃了一切，失去了一切，他只是想和喜欢的人长相厮守，难道这也是一种难以启齿的奢望吗？
李贤昀强撑桌案站起来，踉跄着走出了营帐。
偶有训练的兵将路过，见李贤昀狼狈不堪，于是担忧地问他做什么去。
李贤昀疲惫地摆摆手，却仍强颜欢笑地说：
“去接我的阿芸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