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卫岸猝然薨逝,一向张扬的卫家突然成了缩头乌龟——朝堂上不敢出声,就连府中的女子都鲜少出头露面,相国府像是远离了尘嚣的仙境,不问世事。
府中门可罗雀,明明早已入夏,屋内却比寒冬还要冷上几分。
“太子殿下远道而来,臣等有失远迎,罪过罪过。”卫廉亲手奉茶,迎太子入主位。
李贤昀品了口茶,觉得味道极怪,甚至有一丝熟悉的味道。
况且他今日前来并非为了品茶,尝过味道润润嗓便置于一旁。
李贤昀道:“本王处理奏章时,看见你的请辞的折子了。”
卫廉愣了愣,后知后觉,道:“臣年岁已高,家中两位亲眷相继离开,臣倍感悲伤,故人留下的后事一件接一件,臣心力交瘁,实在无力担此重任,还请殿下成全。”
据李贤昀所知,卫芸意外坠崖后,卫府从未办过丧事。
李贤昀并不戳穿他劣质的谎言,反而顺着他的话自嘲道:“卫廉,你与本王年岁相当,若你年岁已高,那本王岂不是该入土为安了?”
“殿下说笑了。”卫廉有些尴尬,赔笑着,不知如何接话。
李贤昀道:“前阵子本王为杜将军请了军功,圣上也已批允,圣上还说为杜将军寻个良辰吉日完婚,只是不知卫瑶姑娘的意思……”
提起卫瑶的婚事,卫廉一扫阴霾,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自然全凭圣上做主。”
当初我娶亲的时候,你们可不是这么说的。
忆起二人成亲前的遭遇,李贤昀的心情猛地坠入谷底,面上仍挂着浅淡的笑意:“也好,用喜事冲冲相国府的晦气。”
毕竟是官场上摸爬滚打过来的,李贤昀微妙的情绪变化并没有逃过卫廉的眼睛。
卫廉思量着,说道:“殿下,容臣说句不该说的。前些年您多次拒绝圣上为您安排的婚事,坊间已经有传殿下您与皇后私通之言,皇后娘娘早已不堪其扰,甚至私下也曾和圣上为您请婚,这些事……想必您毫不知情吧?”
李贤昀垂眸,眉宇间难掩失望:“当年皇后主动邀我去宫中赴宴,事后却陷我于两难境地,那时候,我已经能猜出她的用意了。”
往事历历在目,至今回想起来,李贤昀总会笑话自己感情用事,失了分寸。
“殿下□□。”听闻他如此坦然,卫廉心里的巨石落了地,“东宫一案事发,殿下与皇后皆被推上风口浪尖,殿下便借口搬离邶封,远赴他乡,但是宫中谣言并未就此止息,光是因传谣生事被皇后送入大理寺的,十只手都数不过来。”
因嚼舌根就送入大理寺,无异于杀鸡焉用牛刀。
李贤昀哭笑不得:“难为少卿了。”
“那些人不过是打一顿逐出宫而已,倒也不算麻烦。”卫廉道,“皇后曾与臣道,皇宫城内最怕的就是真假难辨的流言,流言肆虐,人心不稳,风雨将倾广厦。这一点,太子妃倒是和皇后娘娘不谋而合。”
太子妃整顿太子府的事,李贤昀有所耳闻。
虽然李贤昀认为太子妃没有做错,但从外人口中听到,还是惊讶于流言传播之迅猛。
另一边,卫廉喝了茶润嗓,沉浸在回忆中无法自拔:“当初圣上赐婚我们卫家,外面便传我们卫家卖女求荣,为攀高枝不择手段。小妹年轻不经事,轻易信了外面的传言,竟以死来证明卫家清白,婚事在即,父亲不得已接回了流落在外的卫芸,这才有了替嫁的笑话。”
卫芸的身世李贤昀从未主动了解过,有时候,他自己都不知道该不该介入卫芸的过往。
自己烂摊子都收拾不清,还平白连累了卫芸,李贤昀打心眼里害怕——害怕像上一世,亲手将卫芸推入死亡的深渊。
李贤昀没说话,卫廉权当他是默许,接着道:“之后的事,恐怕您早已心知肚明了。”
之后的事?
是卫家亲口承认以私生女替嫁的事实?还是那杯亲手递给她的,使她永远不能生育的合欢酒?
亦或是……卫家和李家彻头彻尾的骗局?
“本王该知道什么?”李贤昀不怒反笑,道,“本王只知道民间有传言太子妃成婚前两日跳河自尽,也有道成婚前一日暴毙而亡的,听到卫少卿嘴里,怎么又成以死明志了?”
卫廉面无血色,李贤昀脸上笑意更深:“本王还知道,与本王订婚的乃是卫丞相唯、一、的掌上千金卫杳杳,你们说卫芸是私生女,那杜将军的未婚妻卫瑶又是从何而来?难不成也是卫丞相遗落在外的私生女?借姻缘拔高卫氏一族的地位,用名利笼络朝中臣子,你们卫家的算盘打到皇室头上,好大的胆子!”
扑通一声,卫廉双膝重重磕在青砖上,磕头谢罪道:“太子殿下息怒,卫氏一族以报效国家为己任,对圣上的忠心天地可鉴,绝无趋炎附势之意,望殿下明察!”
言多必失,心思太多的人,反而更容易暴露最本质的心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