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某一年的春日,她和娘亲在山庄庭院中放纸鸢。那纸鸢做得精巧别致,骨架糊面是只雨燕,两页小小的黑翼左右伸展,其上以墨勾勒花纹,样式不一而足,头部与翼尖为圆弧,燕尾则绘以平直的黑线。虽还未展翅翱翔,高逐晓便已然觉到不舍。
这只纸鸢,是她与娘亲亲手制作的,甚而比之檐下营巢的雨燕还要珍贵许多。
那日恰有风起,院中所植几排绿柳白絮纷飞,恍若雾中别燕,那纸鸢甫一放飞便趁风而上,离她越来越远,直到手中的盘线放到极致。
那时候,她是很高兴的,她记得,娘亲也很高兴。她瞧着娘亲面上舒然的笑容,心底漾着浅淡的幸福。
可是,也是那个时候,春风未曾止息,可那雨燕却忽的离她们越来越远,眨眼之间,它似是贪玩儿飞入了层云里,再也找不到了。
她便一下子伤心地哭起来。起初,她为那只离家的小燕而哭,可是到了后来,她迷离瞧着手中仍旧紧握的棉线,感到一阵不能自主的惶然,便为着那惶然而哭。
娘亲见她哭,缓缓地蹲下身来,将她抱在怀里,轻轻地对她说:
“阿迎不怕,小燕子只是去到了它该去的地方。”
“可是……阿迎再也找不到它了……”她仍自抽泣着,泪水将那小脸抹得花乱。
娘亲伸出一只手来,将她的泪水拭去,“只要你心中还有它,它便永远不会离开你呀……”
…… ……
说什么永远,全都是无法兑现的谎言罢了。当那只纸鸢复离你而去,你的眼中只有过去与此刻,而决计不会幻想,那原本就无可预料的往后余生。
柳垂杨的嘴角,不断地涌出浓浓的鲜血,可她依旧朝她笑着,如此地凄艳,像一朵开于血泊之中的杨花。她的胸前,仍是那柄锐利的刀,只是自左心房直直插入,如铆钉一般固定在石插屏上。
高逐晓耳边的声音,于那回首瞬间骤然消失,她的视线里,只剩下那个凄惨的笑容,和那摊融化冰雪的殷红。她看到娘亲呼唤着她,虽然没有声音,可她仍旧看得清楚明白:
——活下去。
“阿娘!!!……”她只觉心中绞痛得快要昏倒,可她不能如此。
“老不死的东西……本想留你还有三分用处,如今你偏要自己找死,我便只能如了你的愿!”许浪立于桌案旁,左手越过右肩头,手掌紧紧按在方才的刀口上,眯着眼睛恶狠狠地说道。
“高天迎,接剑!”
随着身后一声穿破重围的呼声,高逐晓倏然转身,点足腾身,于那雪空中横旋身子,稳稳地接住了宋千山掷来的硬田剑。
缘着方才柳垂杨于背后那一捅,此刻已有数名即皋门弟子往明台这面围攻过来,而她接了剑以后,又凭空抬了个前桥,那些弟子刚好便作为垫脚石,由她踩了径直奔向许浪。
许浪却并无惊慌,只耸眉冷冷笑道:
“案板鱼肉,还妄想硬豁刀俎。”
说罢,左手自肩头收回,又以真气提起身侧一弯长刀,横于身前,鹰眸直直盯着眼前那个不自量力之人。
高逐晓还目与之对视,又于这途中不断聚气身下,一路踩来,真气愈积愈多,终于到了最后一头,她便猛地借力向上拔去,及至最高点时,旋身剑尖指地,向许浪所立之处攻去。
此招乃取“银河落九天”之宏势,飞流直下,以自然之力夺周围之势,再于盛势之下一招强攻,纵是底盘再刚健平稳,遇及此招亦以闪躲为上策。
而许浪方才后背受伤,此刻想要瞬间挪移,几乎并无可能,且右臂难以使力,便只得左手单挑一刀迎战,故她这一剑自长空破来,锋利剑气逼得许浪招架不住,连连后退。
可许浪到底久久为功,于即皋门内修习武道十几年,虽是不占上风,两方刀光剑气所成之气墙,上下相撞却仍能够抵挡七八分。
如按此间情形,若她坚持住不收手,拼尽浑身真气与之一搏,或许会有一线赢敌的可能。可就在这胶着万分的时刻,庭院正中却又传来一声痛苦的啸叫,可又听得出来,那声音被拼命地往下吞压,仿佛一只将将射出的鸣镝,却在甫然升空时,叫人死死摁住,骤然希声。
高逐晓心中再起波澜,那段沉重不堪的往事重又拂入脑际。
“还不去帮帮他么?”许浪一面撑着剑气,一面又故作轻飘地往庭院中瞥去,转而盯着她道,“人快要不行了呢……”
可高逐晓却仍未收手,眉目凛然,反较方才剑气更锐。许浪见状,神色不由亦严肃起来,见她不吃这套,想是要孤注一掷,以此致胜,虽觉此剑未必伤及自身,可登时也不得不将更多真气汇聚于此,同她继续僵持。
耳际厮杀之声犹盛,可她知道,自己不能如此乱了方寸。阿娘要她好好活着,她必不能够这么轻易死了,可那个人,她仍旧欠他一条命。
身前的反冲力愈来愈强,高逐晓便已明了,许浪确然朝她